昂薩路表示茲事體大,他要將這件事情稟明菲律賓總督科奎拉,由科奎拉定奪。
這次隨談判隊伍而來的一艘馬尼拉帆船滿載着白銀,總不能空跑一趟,不管最終科奎拉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這一次的貿易昂薩路還是希望能夠順利完成。
因此昂薩路將布蘭卡船長留下,等待朱琳澤籌集完貨物之後,將白銀兌換成暢銷的中國商品再返回馬尼拉。
朱琳澤這邊也是心急如焚,對沈廷揚可謂是望眼欲穿,天天拿着單筒望遠鏡上望樓遠眺望,希望沈廷揚的船隊能夠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終於在二十天之後,看到了沈廷揚的船隊。
沈廷揚的船隊還未上岸,就見幾艘外形怪異的船隻正對着一艘半帆前進的海沙船開炮轟擊。
這海沙船就是沈廷揚在南京督建,是沈廷揚的心血所在。沈廷揚氣沖沖地上前阻止,李國志卻登船來告,這是海軍爲了防備海寇所進行的實彈演習。
沈廷揚聞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南陽王倒是闊氣!拿一艘造價四千多兩的海沙船當靶船!”沈廷揚氣道,“日後他休要再問本官要一艘船!”
朱琳澤帶着沈瑩到港口迎接沈廷揚。
沈廷揚上岸先是關切地看了看許久未見的沈瑩,旋即向朱琳澤興師問罪。指着還在操練的七艘海鯊級驅逐艦追問朱琳澤爲什麼拿他的海沙船當靶船。
“岳父請細看。”
朱琳澤也不多解釋,將手中的單筒望遠鏡拉開遞給沈廷揚。
沈廷揚熟練地舉起望遠鏡,向不遠處正在實彈射擊的海鯊級驅逐艦望去。
“打的倒是挺準。”
可憐的海沙船被周圍的幾艘海鯊級驅逐艦轟的木屑橫飛,水線以下都也被打的進水。
但周圍的幾艘海鯊級驅逐艦並不打算放過這艘千瘡百孔的海沙船。緊接着一陣鏈彈刮過海沙船的船帆,海沙船上的硬帆瞬間被鏈彈打的千瘡百孔,有兩枚鏈彈正好打在中間最爲粗壯的桅杆上,被擊中的桅杆搖搖晃晃地倒下,落入海中。
“岳父請細看。”
沈廷揚滿腹狐疑,又認真觀察着這幾艘外形怪異的船隻,終於發現了其中的端倪。
“此船可逆風行駛?”
“此船不僅可以逆風行駛,且行駛甚速。”朱琳澤解釋說道,“此船能裝二十四門炮,不比岳父漕船改裝的戰船強?岳父要是喜歡,日後小婿送岳父幾艘。”
沈廷揚的臉色這纔好看了許多。
沈廷揚這次給朱琳澤運來八百擔白色生絲、一千擔上等棉紗,只是這些生絲不是春絲,質量會稍微差一些。這麼多生絲棉紗,足夠朱琳澤的紡織廠織上幾個月。
沈家到底是商賈世家,沈廷揚這次豪橫地運來了十三萬七千多匹綢緞,棉布也有七萬四千多匹。只是這次所運過來的綢緞棉布大多是中下等的綢緞棉布,上等的綢緞只有一萬兩千匹。
除了棉布綢緞,還有三萬多匹夏布、絹紡等紡織物,除此之外居然還有三千多匹進貢的織錦以以及一千三百匹織金錦。
朱琳澤樂得跟孩子似的,他現在倒是有點擔心西班牙人會不會喫不下這麼多貨物。
“別高興的太早,這裏面的貨物有四成是南京士紳的,兩成是南京公公們的。”沈廷揚瞧出了朱琳澤的心思,“沒有韓公公的在背後支持,我也採買不到這麼多絲貨。也是你運氣好,這兩年戰事喫緊,這些經營絲貨的商賈積壓了不少存貨等着出手,不然也收不到這麼多絲綿。”
沈廷揚的意思朱琳澤明白,無非是要分一些利潤給這些供貨的江南士紳商賈以及南京的太監。
“本王在南京之時,那些江南士紳可不待見本王,如今捨得拿出這麼多絲綿?還有這錦緞,這可是上貢之物,有錢也沒處買的東西。”朱琳澤感慨道。
“誰會和銀子過不去,朝廷對入閩、入粵的絲綿管控甚嚴,唯獨對你南陽王沒有明文限制。江南的那些士紳和商人,眼睛毒着呢。至於這些錦緞原是要上貢朝廷,但聖上倡節儉,縮減宮中開支,不許再上貢錦緞,但南京織造局的公公們總要喫飯的,這些織錦織金還是他們求我帶的。”沈廷揚說道。
只要江南的絲綿商人樂意提供穩定的貨源,朱琳澤也樂於和他們合作。江南的商人也有自己的走私渠道,不過自己出海風險比較高。
雖然這個利潤率已經非常驚人,但遠遠無法和西班牙人的貿易利潤率相比。
對於江南的絲綿商人而言,不自己出海把貨物委託鄭芝龍也不是不行,就是上下打點的費用要多花些。而且鄭芝龍收取的中介費用非常高,喫相難看。再除去這些以及採購、倉儲等成本,能剩下的利潤也不多。
沈廷揚要求朱琳澤帶他到附近逛逛,路邊滿是被飽滿的稻粒壓彎腰的稻秧,估計再過一個多月就能有所收穫。
每隔一段距離農田旁邊還立着一些木牌,只見木牌上寫着一些諸如:土地潛力無窮盡,畝產多少在人爲!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新家園!等奇奇怪怪的口號,讀起來還挺郎朗上口。
正在田間勞作的農夫也無不是個個精神抖擻,幹勁十足,望着很快就能夠收割的稻秧露出幸福的笑容。
沿着小路走到正在建設的城寨區,沈廷揚見工匠們正在挖溝渠,並往溝渠裏鋪設直徑足足有五六尺的巨大陶管。
“竹塹雨季降雨繁多,這些管道是排雨水和污穢便溺用的。”不等沈廷揚發問,朱琳澤就解釋道。
他也有考慮過直接挖明渠排水,明渠的優點是成本低,修建快,施工難度也小。缺點就是無法掩蓋污穢便溺的臭味。
朱琳澤最後還是選擇了後者,一勞永逸,等到房子建好之後在挖溝渠鋪設管道反而更麻煩,不如現在多花一點錢直接把管道鋪設下去。
“祁府尹讓我問問你,你這裏還能不能接收流民。張賊肆虐湖廣湘贛,大量流民涌入南直隸,光是南京城外,現在就聚集了兩三萬流民。”沈廷揚想起臨走前祁逢吉交代他的事情。
“竹塹倒是能收留這些流民,麻煩的是怎麼將這些流民運過來。小婿我沒有足夠的海船。”朱琳澤說道。
一下子收留兩三萬流民的壓力非常大,但朱琳澤還是打算咬牙接受這些流民。竹塹附近可以開墾的土地還有很多,容得下這兩三萬流民,現在他接收的流民越多,日後也越輕鬆。
只要堅持過這三年,三年之後他就有穩定的農業稅收,也能提供數量可觀的糧米以供軍用,日子會好過很多。
只要完成和西班牙人的這筆交易,短時間內也不會太缺銀錢。閩浙一帶的糧食賣高價,咬牙也能堅持買一些。
等到這一批晚稻成熟,也可以給島上的新移民提供一定數量的口糧。
“只是臨行之前,要和這些流民簽好生死狀。”朱琳澤指了指外圍的水田說道,“這些田都是移民們用命開墾出來的,登島之後,死於毒蟲叮咬的流民有六七十人之多,水土不服、勞累過度致死的移民也不下三百。”
“死這麼多人?”
如此高的死亡率讓沈廷揚倍感意外,沈廷揚看到的只是這幾個月來墾荒屯田所取得的成果,背後的犧牲和艱辛,沈廷揚沒有親眼目睹過。
“總比在南京餓死好。”沈廷揚嘆了口氣,說道,“至少在這裏還有希望。輸送移民之事,我可以幫着提供海船,朝廷的船要是不夠,沈家也能出些船。只是要組織這兩三萬移民渡海來臺,不是易事,需要能臣幹吏襄助。”
沈廷揚這擺明了就是問朱琳澤要人,朱琳澤想了想,還是派陸聞達去負責這件事。一來上一次的移民就是陸聞達組織的,二來現在竹塹還有徐佑和沈鐵負責處理民政事務,讓陸聞達離開一段時間,鍛鍊鍛鍊徐佑和沈鐵也好。
“我讓陸長史回南京辦這件事。”
“如果是陸長史負責這件事,那我便放心了。”沈廷揚點點頭,對這個人選非常滿意。
“戰事如何?”朱琳澤詢問起沈廷揚大陸上的戰事。
“我知你有查看邸報的習慣,這幾個月的邸報我給你帶來了,若想了解朝中之事,你可以慢慢閱讀這些邸報。”提起戰事,沈廷揚憂心忡忡,“京師瘟疫肆虐,雖說我已將你在南京防治瘟疫的經驗上呈聖上,但國庫空虛,聖上都已經窘迫鼓勵衆臣子捐獻錢糧以資國庫,防疫難見成效,京營的兵都病倒了大伴。
張賊肆虐湖廣湘贛,孫督師的秦軍亦出師不利,一路被闖軍打回了關中,陝西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