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低着頭批閱奏疏，不是參衛王的，便是參楚王的，涉及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誇大言論罷了，沒什麼稀奇的。
他問蕭策：“他們真的在一起？”語氣中沒有絲毫憤怒。
“是。”蕭策的臉冷的結冰。萬萬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上，他自家哥哥跟燕王走到一起，毫不避嫌。去哪兒不好，還一起去了楊尚書府上。明明是春末，蕭策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溼了。
陳沐放下硃筆，擡頭望向大殿之外的寬闊天空：“楊尚書是老臣了，朕是放心的。蕭穎……他不知道這個時候百官進京？”
陳沐語氣很平淡，蕭策已經無法辯駁了，直接跪在殿上：“家兄絕對沒有不忠的意思。他們一起長大，見了面不說話才奇怪。”
陳沐看他嚇成這個樣子，心情很複雜。人家到底是親兄弟，要是這個時候賜死蕭潁，只會寒了蕭策的心。可是放着不管，只會讓陳蒙進一步試探他的底線。
手邊一堆奏疏裏，也不乏一些吹噓燕王的。說他治國有方，用人有道，是賢明的君主。
陳沐當即就將那上書的官員，調到燕國去了。上官寒一看，是衛王封地上的官員，對燕王如此瞭解，還如此欣賞，真的是不送去，可惜了。
陳沐閉上眼睛想想蕭潁的模樣，多年不見，已經想不出來具體長什麼模樣了。不殺，也有不殺的法子。
“朕不會懷疑他。這麼多年，在家養花遛鳥，着實委屈了。看看洛陽附近，哪個位置合適，就給他吧。”不管放在哪個位置，他都不可能白送給陳蒙的。他要告訴陳蒙，天下是他的天下，人才是他的人才。
“陛下？”蕭策不大敢信。他不生氣，還給官位？這不合常理。
“朕與他不熟。但是朕信你，也希望你能信朕。不要因爲這些小事，離間了你我多年的情誼。”陳沐望着他，眼神裏看不出一絲絲的不信任。
可是蕭策知道，他那片刻的遲疑，是對蕭潁動了殺心的。
“別這麼憂心忡忡的。百官進京，要你這個丞相去忙的事情還有很多。”陳沐安撫道：“先回去忙吧。這裏不用你操心。”
“臣，回去問一下吏部有沒有空缺，再回陛下。”蕭策這就告退。這個時候，蕭潁偏偏在這個時候去見什麼故人！蕭策已經氣的不想說話了。走的時候，都沒顧得上跟其他幾位老臣打招呼。
蕭策出了宮，就派人去看上官寒在不在衙門，在的話喊他暫時別回家。他親自去楊彥門口接人，馬車停在門口，他沒下車，只等着蕭潁什麼時候出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蕭策越等越焦急。等到日薄西山，門口才有了動靜。蕭潁醉醺醺的跟楊彥告別，跟陳蒙一起出來。
陳蒙倒是沒喝多，看到蕭策先是意外，而後瞭然。他拍了一拍身邊蕭潁的肩膀：“離經過來接你回家了。”
蕭潁這才注意到門口馬車邊上還站了個人，是自家弟弟：“你怎麼來了？你這個大忙人，不會正巧路過吧？哈哈！”他喝多了，兩頰泛紅，笑起來透着幾分傻氣，看的蕭策心疼，不忍心責備。
楊彥也喝的有點多，眯着眼看清楚是蕭策：“丞相大人來了？那我女婿呢？沒一起回來啊？”他還扶着門框，張望了一下。
“兄長，上車吧。我送你回家。”蕭策什麼也沒說，先把人扶着上車，再跟楊彥，陳蒙告辭。
上車之後，蕭潁就靠在車上睡着了，打起來呼嚕。馬車沒去蕭潁住宅，而是回了蕭策的丞相府。直接從側門進府，不用下車。
蕭潁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車上。挑開簾子一看，已經是半夜了，外面烏漆嘛黑的。
“這是哪裏？離經？”蕭潁跳下車，望着陌生的地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記得我跟楊尚書喝酒來着……後來……你什麼時候來的？”
蕭策遞上了一份委任狀：“這是吏部今天給的答案，我同意了。明天天亮之後，你就出城，去滎州當差。好好當差，其他的事情不用管。”
“這麼突然？”蕭潁反應過來，隨即輕鬆地笑了：“你也太大驚小怪了。我就去跟老師吃了個飯而已，你就費這麼大周章，把我調的遠遠的……”
蕭策覺得他太沒警覺性了：“這樣你就不用死了呀。”他是坐在馬車上，收到上官寒的加急文書的。能辦的下來，說明皇帝已經同意了，說明上官寒那邊有多敏銳，有多快。而自家兄長，還坐在車裏打呼。就這樣，放在洛陽實在是不放心，皇帝說的對，還是去附近找個差事。
蕭潁看着他那張冷靜的臉，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怎麼了嘛？不就去喫個飯嘛？怎麼就要死了？啊？你要殺我？我犯了什麼事了我？”他這段時間沒少聽閒話，有的人誇丞相殺得好，殺了貪官，才能天下太平。也有人說蕭策是踩着屍山血海，登上那權臣之位。
“去見楊尚書，我能理解。去見燕王，去見安陽王，你是活膩了，嫌命長？等你明日上任，就知道你今天兩頓飯，夠你滿門抄斬兩回。”蕭策氣到極點，就平靜了。不管發生什麼，他都能接受。
“我？安陽王是陛下的哥哥，燕王是陛下的叔叔，都是很安分的皇爺，這次召回來，不就是見個面而已嗎？難不成……”蕭潁說不下去了，被自己的想法嚇到，“是誰要造反，還是陛下要殺誰？”這個時候，纔開始害怕，真的是愚蠢至極！他懊悔不已，一巴掌拍了自己額頭，哎呀一聲。
蕭策知道他懂了，就不必多說什麼了：“你但凡去衙門當差，不管官職大小，都知道今日問的話，一句都不該問。在家閒久了，就忘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就是爛在肚子裏，一個字也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