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長安城,司徒府。

    時令已至深秋,刺骨的冷風呼呼的往堂屋裏頭刮。

    立於桌案上的一盞昏燭,忽明忽暗,彷彿隨時都會熄滅的樣子。

    這一幕,像極了風雨飄搖的東漢皇朝。

    桌案後頭坐着一位形容枯槁的老叟。

    歲月在他的臉上刻下了異常分明的痕跡。

    此刻的他,雙目似睜非睜,似閉非閉,像極了案上那盞昏燭。

    “踏踏踏踏踏踏。”

    伴隨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老叟的眼皮輕輕擡了擡,隨即又耷拉了上去。

    下一刻,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步履慌張的奔進堂屋裏頭。

    或許是注意到了老者的神態,剛奔進堂屋的管家,立馬轉過身去,同時踮起腳尖,往外頭慢慢挪去。。

    老叟:“回來。”

    聞聲,管家忙轉過身來。

    管家:“老爺。”

    老叟:“嗯,回來了?”

    管家:“回來了。”

    簡單兩句對話之後,堂屋內又進入了沉默狀態。

    管家那張臉上,寫滿了沮喪。

    這一幕,完全落在了老叟那似這睜非睜的眼睛裏。

    老叟:“子時剛過,外頭打霜了吧?”

    話音未落,管家默默點了點頭。

    “吱嘎”一聲。

    老叟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隨後,他朝着堂屋拐角處虛指了指之後,隨後轉身朝着後堂走去。

    見狀,管家一邊快步跟上,一邊高聲道:“老爺,您慢着些,我送您回房。這晨露已起,地面上潮溼的很。”

    說話間,兩人一前一後,慢慢消失在了門後頭。

    與此同時,堂屋的拐角處,一個在夜色中的身影,被拉得老長。

    此人一頭狂放不羈的長髮,一看就是董卓手下的西涼狼兵。

    “呼,這個鬼天氣,把人凍死了麼!王允這個老傢伙,他可倒好,屁股一擡,熱騰騰的被窩裏睡大覺去了!”

    原來,狼兵是董卓派來監視王允的。

    只是,盯了這麼多天,什麼問題都沒盯出來。

    老王允每天的生活很是簡單。除了上朝下朝外,其餘時間都是坐在這堂屋裏頭,一動不動,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除此之外,只有一個管家時不時來和他聊上幾句。但聽來聽去,都是些極爲簡單的交談。

    慢慢的,狼兵也就懶得去聽了。

    有幾次回去覆命的時候,負責與狼兵接觸的李儒,甚至還有些納悶。

    李儒:“你確定那個老傢伙每天就那麼兩句話?”

    狼兵:“千真萬確!再說小的,怎敢欺瞞大人您噢!”

    李儒:“奇了怪了!這個老傢伙到底在動什麼腦筋?按理說,身爲前朝臣之首,領袖羣臣。如今大權被奪,不應該是每日私下裏偷偷串聯那些個朝臣,弄點事情嗎?”

    狼兵:“可屬下真的就沒有聽到,或者見到您說的這一類。。。”

    李儒:“行了!你別說了。”

    狼兵:“……”

    李儒:“這個王允老謀深算。之前在洛陽的時候,成天拉着那些個狼子野心在府內密會。可到了這長安,卻開始青燈古佛,寂寞爲伴了!呵呵,事出反常必有妖!估摸着,他是在密謀大事呢!”

    狼兵:“常侍大人言之有理。”

    李儒:“廢話!這用得着你說?”

    狼兵:“小的知錯了。”

    李儒:“你還是回去,好好盯着那個老不死的!”

    狼兵:“遵命。”

    李儒:“記住,靈活一點!懂我的意思嗎?”

    狼兵:“懂!您的意思是,讓我進一步增加偵測範圍。”

    李儒:“不錯,孺子可教也。”

    狼兵:“常侍大人,小的是這樣想的。把偵查範圍,擴及到整個司徒府。嗯,包括老王允睡覺的臥房,您看,如何??”

    李儒:“蠢才!!臥室去盯做什麼?你怎麼不說直接到那個老不死的塌上去盯呢?”

    狼兵:“……”

    李儒:“記住!如今的王允,比之當初在洛陽城的時候,除了行事作風大變外,還有一點變化也很大!”

    狼兵:“常侍大人,您的意思是?”

    李儒:“你可別忘了,那個老東西可是貂蟬小姐的義父!哼哼,如今董相他老人家獨寵那個紅顏禍水!所以,咱們可以盯,但一定要慎重,明白?”

    狼兵:“明白。”

    ……

    想起之前和李儒的一番交談,長髮狼兵搖了搖頭之後,原地蜷縮了起來。

    而這時候的王允,已經和管家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臥房之中。

    將門輕輕關上之後,轉過身來的管家,着實被面前的王允嚇了一跳。

    原因無他,雖同樣是一身朝服朝靴,但此刻的王允,哪還有剛剛在大堂時候哪怕半分的老叟味道?

    負手而立,脊背挺直,雙目如炬,一股子強大的上位者氣息,與之前截然相反。

    更重要的是,那如電如刀的眼神,直刺面前的管家。

    “撲通”一聲。

    在強大震懾力的壓迫下,管家直接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王允:“一羣廢物!五百人對付不了三個人!!”

    管家:“小的,知罪。”

    話音未落,老王允長袖一甩:“說,到底怎麼一回事?”

    管家:“據現場的眼線反饋,那董思思的身旁,有一邪術高手!此人擡手間,活生生的人即變成了白骨。再一揮手,倒地的白骨紛紛暴起,不分青紅皁白對着身旁的自己人就是一通狂砍。如此往復,五百死士真就變成了死士。”

    聞言,老王允不禁皺起了眉頭。

    王允:“這世間,難不成真有這種邪術存在?”

    管家:“不瞞老爺,小的以爲,應該是有的。老爺您可曾記得,當年的黃巾張角乎?他便是靠着[太平道術]這等邪術坐大的!”

    聞言,王允不禁默默點了點頭。

    王允:“是啊!要說當初的黃巾,可真是妖人衆多啊!可沒成想,這黃賊的餘煙還未散盡,又見新的妖人降生!唉,我泱泱大漢皇朝,難不成真的就氣數已盡了嗎??”

    話音一落,兩兩無言。

    末了,面露哀傷的王允,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王允:“對了,這次任務已然失敗,無法挽回。但你要確定一下,有沒有留下後遺症!要不然,一旦被董卓查出些蛛絲馬跡,再順藤摸瓜的話,那麼,貂蟬那條線,恐怕也會連根拔起。到了那時,我身死當場已是小事,累得大漢社稷自此傾覆的話,老夫就是下了九泉,又有何顏面面對歷代先皇啊!”

    眼見王允神情悲慼,管家感同身受之餘,還不忘道:“這一點,還請您放心。參與執行任務的那五百人,無一生還。且,且,且。。。”

    連說三個且的管家,不知是想到了什麼,沒有繼續往下說。

    王允:“且什麼?”

    面對王允的追問,管家搖了搖頭之後,低聲道:“且都成了飛灰。這下,他們真的算是一了百了啦!”

    這話一出,老王允調轉身去,再不發一言。

    ……

    “砰”的一聲。

    身形碩大的董卓拍案而起,連帶着頜下的灰白鬍子根根炸立。

    董卓:“爛慫!!連我董卓的女兒都敢動!今兒個要不是有賢婿在,咱家的香火豈不是就此斷了!真是氣煞我也!”

    大罵出聲的董卓,氣喘吁吁的同時,隨即將目光投到了下頭的董思思身上。

    此刻,她正靠在劉憫的懷裏,不發一言。而老劉低着個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站在劉憫對面的,除了那個幾乎時刻不離董卓左右的李儒外,另有兩個一身黑甲的武將。

    此二人盡皆九尺身高,體壯如牛。一身由寒鐵打造的重裝連體甲穿在身上,端的是霸氣逼人。

    將目光從董思思身上收回來後,董卓隨即將之投向了面前的兩人。

    董卓:“李傕,郭汜!”

    二人:“末將在。”

    董卓:“即刻調集全部西涼人馬,將長安城整個封鎖後,全城搜捕加害我女兒的餘孽,務求揪出主謀!記住,一遍搜不到就兩遍,兩遍不行就二十遍,聽明白了嗎?”

    二人:“諾!”

    說罷,兩個黑甲將即刻出了後宮。

    這時,一旁的李儒進言道:“啓稟相國,剛剛據思思小姐說,那些參與刺殺的死士全都變成了飛灰。這樣一來,沒了活口,要想找到幕後主使的話,無異於大海撈針吶!甚至於,大海撈針都比這個要容易些。”

    聞言,一直低着頭的劉憫,下意識的瞟了李儒一眼。而後者,則並未察覺。

    這時,位於上首處的董卓,則直接擺了擺手。

    董卓:“這個道理,我怎會不知?哼哼!咱家的主要目的,是要震碎那些匹夫宵小的鼠膽!讓他們知道知道,這二十萬西涼大軍一旦動起來,整個長安城都得乾坤顛倒!話說回來,若是能就此讓那隻幕後黑手自亂陣腳,甚至露出馬腳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話一出,李儒當即俯首躬身道:“相國謀慮之深遠,絕非微臣所能預見。”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沒得說,董卓發出了一陣誇張的大笑聲。

    之後,他隨即將目光投向了劉憫。

    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董卓看老劉的眼神中,更多了幾分認可。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