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隊最中間那艘有三層甲班的巨大旗艦上,飄蕩着一面三角形的滿清龍旗。
在龍旗旁邊略矮一個桅杆上,則掛着一面繡着“施”字的認旗。
這艘旗艦正是大清國福建水師提督施琅的指揮艦。
施琅一個月前接到了康熙的旨意,讓他北上接任浙江水師提督一職。
浙江水師提督莫得隆兩個月前在護送大批軍火前往長沙的途中在長沙附近的湘江之上中了楚軍水師的埋伏,被楚軍炮艦發射的炮彈擊中,當場陣亡。
莫得隆此次帶領的半個浙江水師也幾乎全軍覆沒。
整個浙江水師經此一戰被打殘,剩下的人都是萎靡不振,士氣低落,甚至導致浙江沿海的海盜都有些死灰復燃的跡象。
經過了這麼多次的戰敗,康熙終於願意正視沈墨這個對手了。
他現在已經不會天真地認爲能夠快速地將叛軍鎮壓下去了,雙方已經變成勢均力敵的對手。
沈墨現在已經具備了和他爭奪天下的資本。
要想獲得最後的勝利,比拼的就是誰的底蘊更深厚,誰的頭腦更清晰,誰的意志更堅定。
在經過認真分析思考之後,康熙認爲要想擊敗沈墨,首先就必須消滅楚軍水師。
沒了水師,楚軍就失去了一半的戰力。
到了那個時候,就是大清軍隊反攻的時候了。
滿清到底是馬上打天下的蠻族,本就以陸戰爲長,並不太重視水師建設。
也就是在拿下福建之後,鄭芝龍降清之後,清廷纔開始有意識地打造戰船,編練水師。
主要目的還是爲了攻打琉球。
清廷手中兩支水師就是浙江水師和福建水師。
浙江水師若是用來打打小海盜,撐撐門面還算湊合。
真正的精銳還要看福建水師。
福建水師是姚啓聖和施琅兩人合力打造起來的,戰船衆多,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是施琅親自訓練出來的。
施琅跟將官士兵們一起操練,一起喫飯睡覺,可以說是嘔心瀝血。
他之所以這麼拼命,一來就是想帶着水師殺回琉球報自己的血海深仇,二來也是爲了報效康熙的恩德。
本來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再有兩個月,就能按照他和姚啓聖制定的計劃攻打琉球了。
他已經在無數個夜晚裏幻想着將來有一天重新殺回琉球之後要將鄭氏父子手刃,將鄭家殺個雞犬不留,給慘死在鄭家手中的妻兒老小報仇。
可是沒想到去年鄭經卻病死了。
這讓施琅暗恨不已,埋怨上蒼爲什麼不給自己一個報仇的機會。
不過還好,鄭經死了,他還有兩個兒子,還有姓董的那個老虔婆。
鄭經就算死了,自己將來也要將他挖出來鞭屍。
可是沒想到又過了兩個月,鄭氏兄弟內鬥,老大鄭克臧被殺,只剩下了鄭克塽。
就連董國太那個老虔婆也一命嗚呼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施琅半響沒有說話。
別人以爲他的高興的發呆,可是施琅心中卻是再一次的大罵老天不公。
現在只剩下了一個鄭克塽,施琅爲了能親自手刃仇人,甚至偷偷乞求上天保佑鄭克塽活的久一點,一定要等到自己攻上琉球之後再說。
生怕夜長夢多,不想效仿伍子胥的施琅甚至打算找自己的恩師姚啓聖商議提前攻打琉球。
結果還沒等到商議,一道聖旨從京城而來,調任福建總督姚啓聖擔任湖廣總督,主持平叛之事。
湖南沈墨叛亂的消息施琅早都聽說了,聽說在湖南攻城拔地,所向披靡。
敗在他手中的文臣武將很是不少,包括曾經施琅見過一面的原福建按察使,那個被皇帝稱讚爲“天下第一清官”的于成龍於大人都兵敗被俘,聽說已經投效了沈墨。
對於于成龍投效沈墨一事,施琅其實是很不以爲然的。
看來這位所謂的“天下第一清官”的操守也不過如此嘛。
所謂良禽擇木而棲,那好歹也要找一根粗一點的指頭啊。
就像自己,雖然也是降將,別人口中的叛徒,但是好歹自己投靠的是大清這棵參天大樹。
可是于成龍卻不顧自己的名聲,竟然選擇了一個註定成不了氣候的的反賊頭子,這讓施琅百思不解。
姚啓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在接到聖旨之後,姚啓聖有些興奮地對施琅道:“尊侯,老夫這一趟去湖廣,短則半年,長則一年。等到將那沈墨剿滅,陛下定然還會讓老夫回福建的。老夫這輩子最後一個心願就是跟尊侯你一起收復琉球,將琉球置於我大清的治下。”
“你好好操練水師,等待老夫回來一起共做大事。”
尊侯是施琅的字。
施琅抱拳:“末將恭候督帥凱旋。”
姚啓聖站在戰艦上向着施琅揮手作別,一副老當益壯意氣風發的樣子。
施琅看着遠去的戰艦,心中有些羨慕。
督帥能夠得到陛下如此的信任,花甲之年仍然掛帥出征。
可是我施琅如今春秋鼎盛,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實現自己的抱負啊。
督帥這一去,肯定能夠擊敗叛軍,爲陛下再立新功。
施琅這麼想着,在訓練士卒的時候更加賣力了。
他也要爲自己的未來的功勳做好充足的準備。
可是再一次聽到督帥的消息時候,已經是兩個月之後了。
那一天,剛剛結束了訓練的施琅正帶着一羣士卒光着膀子擦洗甲板。
他沒有等到凱旋的消息,等到的卻是督帥在長沙兵敗自縊身亡的消息。
施琅愣了一下,神情有點恍惚,腳下一個不穩,差點栽進了水裏。
一個部下擔憂地問道:“軍門,督帥沒了,那這琉球咱們還打不打了?”
施琅張張嘴,轉頭看向了東方。
那是琉球的方向。
也是仇人所在的方向。
他看着東方,心中開始有些茫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再一次登上那座大島手刃仇人了。
督帥死了,浙江水師又敗了。
施琅這把已經磨了很久的利刃也要離開刀鞘了,只不過刀尖的方向卻不是它想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