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百里樂央渾身輕得猶如浮萍,在無邊無際的黑海上飄蕩着。

    只有那血海般的深仇拉扯着理智,不停地加重着頭頂的劇痛,猛的一扯,她不由自主的睜開了眼睛。

    眼前不再是那片廣場,也沒有白玉晨和林芷萱,只能看到幾片輕紗織成的牀帳。

    她還沒死?

    捂着欲裂的頭坐了起來,她驚奇的發現自己身上的傷都奇蹟般的癒合了,特別是被自己斷了半截的脖子,摸過去居然一點痕跡也沒有。

    沒等她想明白,一個身穿黑衫羣的女子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站在了牀頭:“姑娘醒了,還是不想喫東西麼?”

    姑娘?

    她捂着頭擡眼看了一下,這不是當初她被關在鬼門時看守她的侍女嗎?

    難道說她又被鬼門給救了回來?

    怎麼可能,她明明看到寧千沉渾身的經脈已斷,連同脖子都被斬斷了半截……

    正想着這個問題的時候,就看到寧千沉穿了一身白衣走了進來。

    他這個人生得極美,濃黑的眉毛下是一雙狹長的眼睛,雖然不大但勝在通透明亮,高挺的鼻樑細如一線,而殷紅的脣形卻有點像個女子。

    但利落的下頜卻有着鋒利的氣場,加之八尺有餘的身高更是加大了他的氣勢,墨色的頭髮隨意地用一根簪子挽起,眉頭微微蹙起:“還是不肯喫飯?”

    百里樂央仔細地打量着他的脖子,和自己一樣,他完全沒有被傷過的痕跡,難道說鬼門已經掌握了起死回生的祕術?

    寧千沉見她目光有些呆滯,有些不爭氣地嘆了口氣:“也罷,你若真想回去也不是不可,只要你好好把飯喫完,我明日便放你回去。”

    這話怎麼有點耳熟?

    對了,這不是她當初在鬼門時絕食明志,寧千沉拿她沒有辦法時終於妥協的對話嗎?

    難道說……

    不可能!她明明已經徹底割斷了自己的喉嚨,就是神仙下凡也該救不回來了纔對!

    “我……現在是到了地獄嗎?”

    “如果按照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說法來說的話,鬼門的確是地獄。”

    還在鬼門,她還沒死,寧千沉也還活着……

    捏着被角動了動身子,她仔仔細細地盯着寧千沉垂着的眸子:“今天是什麼日子?”

    “三月初一。”

    三月初一?還真是她還在鬼門的時候!

    難道說這一切都只是個夢?還是說她又重新活了過來,重生到了悲劇發生之前?

    捂着胸口嘆了一口氣,那些寸寸入骨的恨意,還有絲絲纏繞在腦海的畫面攪着她的心痛!

    可是肚子裏緊接而來的聲音一下卻讓她尷尬地回過了神,摸了摸已經儼然幾天沒喫過東西的肚子,她無奈地用手捂住了臉。

    寧千沉讓人端來了飯菜,看着桌面上的東西眼神沉了沉:“過來把飯吃了。”

    她聽話地起身走了過去,畢竟身爲鬼門門主的寧千沉這名聲可不太好,江湖上誰人不知他殺人如麻,飲血爲樂,其武功更是舉世無雙。

    乖巧地坐在桌子旁,她低着頭捧起了飯碗,小聲地問了一句:“我喫完之後可以請求你一件事情嗎?”

    原以爲會得不到回答,卻聽頭頂傳來了聲音:“你只要把這些都吃了,明日便放你回去。”

    “不!”她着急地擡起頭,卻又在撞見他凌厲的眼神後垂了回去:“我的意思是……喫完了這些之後可不可以留下來?”

    一旁的侍女也驚了,這位姑娘尋死覓活了好幾日,甚至還水米不進不就是爲了離開這裏嗎?

    現在怎麼又要留下來了?

    就連寧千沉一向沉穩的臉也詫異了幾分,微微偏了偏頭:“你說什麼?”

    “我說我想留下來。”

    不管那些是夢,還是經歷過的事實,她現在能確定的是自己還活着,時間還停留在她在鬼門的時候。

    既然上天給了她一次選擇的機會,怎麼可能還會回那個狼譚虎穴?

    更何況眼前這人雖然可怕,可畢竟願意爲了救自己而豁出性命,退一步說,來了這鬼門,他的確也沒有苛待過自己。

    所以留在這世人都憎惡的鬼門,不見得會比回玄機門壞。

    即便沒有那場大婚,可雪吟山莊沒了卻已經是事實,此時此刻她更願意跟在這個“惡魔”的身邊,哪怕是借用他的名聲,也可以保自己暫時無虞。

    只有活下來,纔有機會還回去。

    “你這麼痛恨鬼門居然還想留下來?”

    寧千沉以爲她突然起了別的心思,倒也沒有多想,只是掃了一眼她的臉,就擡腳走了出去:“隨你的便吧。”

    這算是同意了?

    她按耐住緊張的心跳,捧着飯碗就開始大快朵頤,風捲殘雲般的把桌上的盤子都給清了空。

    要給雪吟山莊的人報仇,還要給死去的父母洗刷冤名,她必須要強大自己,首先就是要先喫飽飯。

    一旁的侍女見她突然轉了性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安靜地收拾了碗碟便退了出去。

    房間裏只剩下她一個人,無邊的靜默讓那些記憶又如潮水般涌了回來,她似乎又看見了那日的場面。

    她當初怎麼就覺得滿門的白色帳幔能和大婚相配,又怎麼相信了白玉晨那雙薄涼的眼睛後,真的有對她的一往情深?

    還有林芷萱,那個嬌柔得誰都想扶一把的柔弱女子,怎麼可能只是一個見了她只會喊姐姐的女嬌娥?

    一切的一切都不過都是她太蠢,蠢到認賊爲親,蠢到辜負了十八年的歲月。

    在心裏反覆爭鬥和批判了自己許久後,夜色已經撒了下來,窗外的樹影婆娑搖曳,晃盪着屋內女子的心事。

    事到如今,她已經接受了大部分現實,也意識到了自己有多廢物,現如今唯有自己爲自己爭一口氣,才能報仇雪恨。

    可她該如何做?

    看着連劍都不會使的雙手,又瞧着這陌生又熟悉的房間,隱隱地在心裏做了一個決定。

    等到有人進來換燭燈時,她已經換了一副面孔,看着那人純黑色的背影:“姑娘,我想見門主。”

    “見門主?”那人疑惑地轉過身來:“不知姑娘想見的是哪門的門主?”

    “鬼門門主,寧千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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