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季漢彰武 >第四章 妻族
    陳沖安邑一行,雖有焦先這樣的小插曲,但總體來說仍算順利。

    宴談攏共三日,第一日陳沖談古今制度變遷,從先秦直到現下,說國家官制有缺,濫開府門,輕任官吏,方纔有董卓篡權之危,郡國分崩之亂,在座聽衆聞之,無不爲他洞識所傾倒。

    第二日陳沖談三晉獨霸中原故事,而後由河東古來之戰事,引入上次討董,他與弟子分析過程得失,以及事後的查漏補缺。河東高門聽說後,都安下心來,覺得陳沖能穩定大局。

    第三日陳沖則談墨辯之術,他對在座的青年人強調,辯論不是空談玄學,論證需有跡可循,而墨辯乃是如此,“以名舉實“,“以辭抒意“,“以說出故“,唯有如此,才能從辯論中增長學識,格物致知。

    三日說完,陳沖名揚河東,再無人提及焦先。特別是第三日的講說,結束之後,不少青年人請求拜入陳沖名下,學習墨辯,其中不乏裴潛、衛覬這樣的大族子弟。陳沖來者不拒,讓孟建在此一一錄下名字,並讓這些掛門弟子先去離石,由養病的徐庶代爲授課。

    宴談結束後,陳沖又隨張飛視察了一番前線情形。戰事結束後,皇甫嵩返回長安,爲他攻破的蒲坂汾陰則移交給牛輔,牛輔帶兵約有三萬,這段時日裏接連往城中調運糧草輜重,每日都能看見喫滿水的船隻往來,前線的士卒早已把弦都繃緊了。

    早先,劉備的應對是移軍解縣,畢竟河東郡南部是一片開闊的曠野,唯有中間有一道淺淺的山麓伴隨涑水蜿蜒,將曠野分爲兩半,而在山麓的末端便是解縣。

    解縣東臨柏王山,西臨孤峯山,南北各有一座小城拱衛,易守難攻。無論牛輔自兩城何處出兵,只要他稍有動作,便會爲解縣所知曉,也可側翼打擊牛輔的後勤。

    陳沖在四城來回檢查了一圈,解縣大城駐軍兩萬,桑泉城、瑕城小城各駐兵一千,皆由張飛總領,在南面五十里處又有一臼城,由劉德然分領八千駐紮。

    陳沖對劉備的佈置沒有異議。只是往來諸城之間,他總覺到城野平民眼神閃躲,顯然對同行的張飛頗爲畏懼,他便問張飛:“翼德,你在此沒幹出什麼大事罷?”

    張飛笑道:“此地乃是三哥的鄉祉故地,俺哪敢做什麼大事?都與兄長你平常一般,令兵士城外紮營,對內令行禁止,對外秋毫無犯,縣中的那些大族,俺也都有禮有節,一一拜會。”

    “沒有立威?”

    說到這,正好撓到張飛癢處,他頗爲自得地說:“當然也有。三哥不是常跟俺說,解縣有惡族輪氏胡氏橫行鄉里,欺壓百姓嗎?我就把他們都抓了,當街滿門抄斬。”

    接下來,張飛再說起滅門時兩族的種種醜態,以此作爲談資,一臉的興高采烈。說了半刻,才發現氣氛不對,他斜眼去瞅兄長,見陳沖也正斜眼瞅着他,眉頭都擰在一起,他這才自知事情不對,聲調也小下來。

    陳沖見他神態委屈,不由嘆氣,反問道:“你以何罪名殺之?”

    “何必知罪?兩族臭名昭著,公道自在人心。”

    陳沖氣極反笑,他踹了張飛一腳,教導他說:“不宣佈罪名便誅殺,你是公心還是私心,百姓如何知曉?昏官錯判,也能說公道自在人心,養望不易,豈能這般性情做事?”張飛唯有諾諾。

    亡羊補牢,爲時未晚,於是陳沖又花了兩日,替張飛重審兩族罪名,先收集人證物證,再清理文書,最後發佈露告,派遣使者去解縣鄉野重申緣由,解縣鄉民聞之大悅。再走街上,陳沖方覺自如許多,臨走前他對張飛叮囑:“大戰在即,不可因好惡生事,只可以軍法爲唯一。”

    秋收就在眼前了。陳沖出西河慢,回西河卻是極快,到七月初四,陳沖抵達離石,卻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物。原南陽太守羊續長子羊祕,帶着將近五百牟縣子弟來到幷州,其中不止有羊衜蔡貞姬夫婦,也有各路族親,可以說是舉族來投了。

    陳沖與羊祕只見過兩面,對羊續倒是很熟。但兩人上次見面已是六年前,而現在羊續已於先帝駕崩前病逝,他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先說道:“一看到你,我便想起興祖公了。”

    羊繼聞言想起父親,也不禁爲之落淚,他說道:“家父也常說,朝中能清正爲官的不多,他最欣賞的便是龍首。”羊續在朝中以清廉聞名,在南陽這天下第一富郡爲官,他竟只有短衣瓢食,朝服一套,常年不知肉味,而陳沖以從不用蒼頭僕役聞名,因此兩人雖相談不多,但皆以對方爲榜樣。

    上月陳沖派使者去陳留聯繫蔡氏族人,除去蔡徽姬外,其餘人皆不願走,蔡徽姬想念二姐貞姬,便請使者稍等,寫信聯繫羊氏族中。羊祕聽聞此事,便與族人議論說,泰山賊寇衆多,青州又多有不平,龍首有經天緯地之才,前年安定幷州,鮮卑無力南下,如今又收服東京,我家與其有連襟之誼,不如投之。

    陳沖聽他說起緣由,笑道:“若想平安,確實好辦,只是如今國家戰事頻發,我爲之心力交瘁,想要對汝家照拂一二,卻是有些難了。”

    這時一個年輕人從人羣中站出來,挺直了身子說:“社稷安危,正當由我輩擔當,何須龍首照拂?在下願持戈馬前,爲國家效力。”

    陳沖看過去,這年輕人大概十七八歲年紀,頭戴紅巾,身穿玄色戎裝,窄袖緊褲,腰佩一把斫刀,顯得十分英武。羊祕爲他介紹道:“這是我二弟羊衜,字長節。”

    原來是自己的連襟。陳沖笑着走過去,拍他的肩膀,勉勵他說:“長節有這番志向,當然是好的,不知長節讀過哪些兵書?”羊衜與陳沖第一次見面,一點也不畏生,瞪大了眼睛說:“我在家中,常讀《漢記》,多愛其中《朱祐傳》、《祭遵傳》,欲以爲志。”

    朱祐、祭遵是雲臺諸將中有名的儒將,陳沖聽聞後連聲說“好”,又對他說:“只是欲成名將,光看這些是不夠的,還是須得學《陰符經注》,等你稍有所得,我可安排你到雁門略參軍事。”

    羊衜大聲應是,衆人都開懷笑了起來。

    於是泰山羊氏便在離石定居下來。由於蔡琰的兩位族親都在此處,陳沖便把妻子從晉陽接了過來。蔡貞姬聞之,當夜便把妹妹與姐姐叫到一起,連席夜話。

    大姐昭姬年長許多,如今已二十五了,而二妹貞姬年方十七,三妹徽姬更小,才十四歲,三姊妹重聚一處,心情卻各自不一。

    二妹貞姬已然懷孕七月,小腹高高隆起,行動甚是不便,但她卻毫不覺苦累,反而滿面笑容地爲姊妹沏茶倒水。小妹徽姬頗爲好奇地撫摸二姊的孕體,又側耳貼在腹上聆聽,過了一會,她忽而笑道:“二姊,侄兒在動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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