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季漢彰武 >第二十一章 三箭
    在右翼喪盡的劣勢下,徐榮率領中軍鐵騎突陣,傾力一擊後,劉備大軍竟然爲其撕爲兩截,這實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破陣之後,最先撞上涼騎的乃是在河岸擂鼓的鼓手,他們見鐵騎衝了過來,魂膽俱喪,慌不擇路,丟下鼓槌便四下奔逃,但涼騎對他們興趣不大,他們一邊在馬上攀射着箭矢,將四散的鼓手如雞兔般射死在河灘上,一邊等待主將新的號令。

    徐榮這一擊得手,大是得意,他開口先問身邊親信說:“諸君視我如何?”身邊親信無不仰慕道:“將軍用兵如神,實非凡人能料!”因白波軍當衆脫戰緣故,涼軍士氣本已跌至谷底,但徐榮抓住了並軍變陣不齊的一個空隙,便將局勢翻轉回來,反包圍了並軍的左翼,涼軍士氣頓時爲之復振。

    與之對應的,則是並軍大爲惶恐,劉備從中軍擡首看去,只見左翼被切割開後,旗幟東倒西歪,顯然是軍心已亂,而在右翼追殺涼軍的士卒們聽聞鼓聲停息,也不禁漸息攻勢,揣摩是哪裏出了紕漏,漸漸地有人騷動說,涼軍這一擊威視無匹,怕不是連徵西將軍都被涼軍斬於陣中了。

    劉備見到前方士卒也隨之騷亂起來,不由大怒,他先對身邊人怒道:“怎麼這般不頂用!刀劍不過是死物,你不怕它,它就怕你!”而後對身後的旗兵說:“把我的旗幟都打起來,讓全軍都看到我在這!”身邊的旗兵慌忙應諾,立起一杆顏色極爲鮮麗的絳紅色旗幟,旗上高書四字隸書:“爲國靖難”,這杆三丈高的旗幟一立,無論涼軍還是並軍全都醒悟,劉備身在何處了。

    如此一來,並軍中的騷亂才慢慢平復下來。但涼軍也得知了敵方主帥的位置,不少人躍躍欲試,如胡車兒便對徐榮請戰道:“劉玄德自尋死路,建威何不傾力攻打,只要他大旗一倒,此戰我等便能全勝而歸了。”

    徐榮也頗爲意動,只是他本來就無意決戰,此時又念及兵馬剛剛破圍,割出的並軍左翼尚未喫下,稍有不慎,便會又變爲劣勢,他下不了決心全力撲殺劉備,便對胡車兒說:“我只能給你兩千騎,你可敢入陣斬首?”

    胡車兒大喜,他拍手笑道:“敵軍鐵騎盡在南方,能當我者寥寥,只要能有兩百鐵騎,我定斬首劉備,獻大捷于軍前!”

    徐榮聞言,當即調來兩個軍司馬,讓他們隨胡車兒一齊衝殺。

    劉備此時尚不知徐榮決策,此時軍心雖已穩定,但無助於左翼被涼軍撕裂的事實,他打量戰場情形,猜出被涼軍切斷的佈陣乃是邊讓部,心中不禁暗罵邊讓無能,但卻不能放任他被涼軍殲滅,不然左翼全潰,中軍與右翼士氣也難以維持。

    他一時沒有妙計,只能向身邊諸將問道:“如今新生危情,諸位誰能爲邊府君解圍?”身邊將領如顧益等人皆面露難色,不敢應聲,畢竟軍中騎軍多以衝殺至山腳,劉備身邊多是步卒,以步卒衝騎軍,豈有可行道理?

    還是田豫忽出急智,他對劉備說:“徵西,若分兵解圍,實在是難事,但敵軍集重兵於北,南邊必然兵弱,不如下全軍總攻令,全軍皆往南去,自可重整兵勢,再掉頭擊賊!”

    劉備聞之大悟,連聲稱“善”,如今沒了鼓陣,他便下令身邊親衛高吹總進攻令,嘹亮的號角聲高揚起來,絳色的靖難旗幟也開始向南緩緩移動,左翼的陣將們都反應過來,也都隨之向南移動。

    而此時的胡車兒聽到號聲,亦是大喜,他對隨行的司馬說:“先有將旗,再有軍號,那裏定是劉玄德本部無疑!諸君勿要惜命,建功立業正在此時!若爾等皆死,我亦死於敵陣!”

    言畢,與將士一起策馬奔向並軍陣中,他果然如其言論,他自己策馬在最前,雙腿夾住馬腹,手持兩柄長刀,雙手揮舞大肆嚎叫,宛如野獸。並軍此時剛聽從進攻向南號令,還以爲涼軍會先剿滅左翼,因此並無多少準備,也根本沒想過敵人竟然先攻向中軍來。面對瘋子一般的胡車兒部,一時不知所措,前方所當皆死,中軍的陣型也逐漸變形混亂。

    谷</span>只是胡車兒身先士衆,策騎陷陣之時,卻不想流矢飛來,打斷了他坐騎的脖子,他落馬後剛站起來,立馬便有數名並軍士兵圍殺過來,提刀便要撲上來斫頭。胡車兒大怒,面對衆多敵人,他先扔出一把長刀,而後該從腰間拔出一柄短刀,身體左右移動,長刀短刀相互交應,將來敵都驅趕開來,而後他見兩人落單,當即掄起短刀上去一頓猛砍,將兩人脖頸都砍爛了。嚇得其餘人都不敢靠近,各自回到陣中去了。

    胡車兒這才找隨從要了一匹黃驃馬,重新向絳旗處殺去。這時劉備才反應過來,問身邊衆將說:“此賊兇猛,誰能爲我當之?”

    從晉陽參軍的汪岑高聲道:“在下願往。”他本是河東的勇士,見劉備在茅津抵擋董卓大軍,心中敬仰,便一路追隨到晉陽,劉備見他力氣過人,能舉八百斤之重物,便把他帶在身邊,用作護衛。

    劉備見他請戰,便撥給他本陣僅有的百餘騎士,叮囑他說:“觀其陣勢,只要殺其賊首,其勢必破,你勿要多想,攻殺他一人便是。”汪岑慷慨應是,等騎士到位後,他當即策馬向前,手提長槊口中大喝道:“賊子敢來領死!”

    胡車兒見狀面露不屑之色,他驅馬加鞭,提着長刀便迎上去。雙方僅相交一擊,正直雙馬交錯之時,胡車兒突然探身伸手,抓住了汪岑的槊杆,往回猛拖。汪岑的力量不小,但胡車兒的氣力更大,加之他馬戰經驗不足,竟被胡車兒連人帶槊的上半個身子拽到懷裏,而下半身卻還扣在馬鐙上沒有拖出來。兩匹戰馬的力量也因爲胡車兒的力量,由交錯改爲原地打轉緩走。車兒不容汪岑掙脫,左手抽出腰間短刀,利落地切下他的頭顱,將首級朝空中一拋,帶着血珠墜落到並軍騎士之中。而汪岑無頭的身子,尚自端坐在馬上,隨着馬兒的緩步而搖曳,近處的並軍士卒見此情形,無不驚駭而退。

    這使得胡車兒又連破二陣,並軍士氣大爲之潰,便連舉旗的兵士也不由再三搖晃,胡車兒距離劉備本陣僅有三百步之遙,劉備幾乎能看見他臉上的血污,他不驚反勇,轉而拔出雙劍,對身邊親衛笑說:“如此男兒,定是敵軍猛士,殺之必奪其氣!”說罷雙手揮舞劍花,顯然已是手癢難耐。

    這時候兵曹從事太史慈勸阻說:“徵西千金之軀,何必以身犯險?”劉備見他神色沉穩,反問太史慈道:“莫非從事有退敵之策?”太史慈笑道:“如此莽夫,何須用策?徵西且看我三箭破之!”

    說罷,他從弓袋裏取出三石弓,又從箭囊裏取出極爲尖銳的破甲箭,將其搭在弓弦之上,右手拇指帶上防割的玉玦,用盡力氣將弓拉至極滿。他眼看胡車兒又近得百步,心中暗叫一聲“放”,他一聲悶哼,右手鬆開弓弦,對準敵人坐下射去。

    箭身沒入黃驃馬馬額,只露出黃白的箭羽,黃驃馬當場停住腳步,彷彿僵住了一般,一個趔趄轟然倒地,連胡車兒一起顛在地上。胡車兒摔倒之下倒並未受傷,正要起身與隨從換馬,隨即警覺大作,只聽空中一聲極爲輕微又極爲尖銳的“嗖”,他右臂頓生一陣穿透之感,緊接着便是一陣劇痛,他低頭看去,原來右臂已被一支穿甲箭射穿,連長刀都握不住了。

    胡車兒沿着箭羽的方向看過去,正見百步外一個黃甲武士立在人羣之中,又從箭囊裏取出一支穿甲箭,太史慈深深吸氣,顯然三開三石弓極爲困難,但他仍有條不紊地瞄準住胡車兒的頭部,胡車兒大爲警覺,在太史慈第三箭射出的一瞬,他左手立刻拔出短刀,護住自己的面孔,只聽到“鐺”的一聲,他左手手腕又是劇痛,這下卻不是被射中了,而是刀面與三石穿甲箭矢相撞,令胡車兒用盡腕力,手腕險些承受不住。他放下短刀,短刀“噌”的一聲,竟直接斷爲兩截。

    這下他雙手俱使不上力,也不能再衝殺了,隨行的司馬問他:“可還能進?”他搖首回答說:“已不能寸進”,於是涼騎們都掩護過來,護送他往回走,並軍士卒們騎士不多,只能盡力射箭,部分涼騎露出後背,被射得如同刺蝟,大多數也就都倒下在這裏,但到底沒攔下胡車兒。

    劉備見狀,大爲讚賞太史慈,道:“子義,你先前陣前耀武,我只道你馬戰高超,如今才知曉你弓術更是超人哩!”

    太史慈將三石弓收回弓袋,對劉備低首慚愧道:“此前馬戰耗費氣力,第三弓未能全開,竟放跑了此人,下次見時,不知又要犧牲多少壯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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