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季漢彰武 >第四章 太平新軍
    回家待了十日,陳沖很快又投入到公務之中。

    首先要解決的仍然是河東之事,張飛竟在河西劫得多達五萬石的糧草,這是一個極爲敏感的訊息,這說明關中正有大量的糧草調動,大量的糧草調動必伴隨着重大的軍事行動,這便意味着董卓對河東對峙的牛輔軍團下達了新的軍事命令,但至於是如何行動,攻略何處,卻不是陳沖能知曉的,他必須做最壞的打算。

    在上一次的戰事中,已經證明了解縣的防禦體系是涼軍不能速克的,但作爲戰事的最前線,河東郡內有大量的非戰人口,極易被涼人裹挾,從而敗壞前線與郡內各縣的戰士士氣。從這一層面考慮,陳沖決心逐漸將郡中難民遷移出河東郡,經箕關遷至河南郡中,也正好充實河南戶口。

    好在涼人似乎沒有繼續進攻河東的意思,哪怕損失了不少數目的糧草,他們也沒有派軍隊進行復仇,反而是加多了糧食護衛仍舊運糧,但卻是將糧草堆積在夏陽與臨晉兩地,沒有送入蒲坂與汾陰城內。一直到大河解凍,兩城開始陸續有兵士渡河,整軍往南方彙集。

    陳沖得知消息後,與張飛到前線視察情形,見兩座城池都已今非昔比,城牆被加高到五丈,渾厚的外郭已經貼上一層青色的磚牆,而四角的望樓守衛也頗爲嚴密,在城腳處,依稀能看見一道河渠從遠處引來。而等了些許時日後,他們也確實看見有士卒出城的跡象。

    爲進一步確認,直等到一批騾馬拖着輜重出城西行,陳沖才確定道:“看來董卓在南方有大戰事了,竟連此處的兵士都調走部分,想必所圖匪小,卻不知他是打算攻取漢中,還是攻取南陽?”

    張飛對董卓將攻何處不感興趣,他望着兩城,興奮地低聲問說:“董卓既然在此時撤軍,豈不是我軍反奪兩城的大好時機?”

    陳沖不禁失笑,他指着城垣道:“翼德,哪有拿腦袋硬撞石頭的道理?”他勸張飛以河東遷民爲重,此時尚不是反攻的時機,在去年大災的前提下,今年的春耕纔是重中之重。

    於是又回到圜陽,圜陽的州府已經在着手春耕一事。由各郡部從事督促,各郡郡守皆開始分發春種,這些事宜經過幾年經營,各級官僚都已精熟,無需陳沖再囑咐。但事關民生,陳沖不敢怠慢,仍然細細檢查各級官員上報的賬目,出現紕漏的一律派府吏審查。並且藉助分發春種的時機,陳沖首次令全州覈查隴畝面積,一時間全州上下官吏都在鄉野間來回奔波,接着又引出了新問題,幷州歷次戰亂,導致許多縣鄉亭界錯綜複雜,難以劃分,州府不得不重新進行劃界。

    這一忙一直忙到了三月底,這時,河南的關羽忽而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說董卓麾下大軍六萬衆,忽出武關,與宛城袁術軍大戰,袁術軍本與劉表對峙半載,接連攻城不勝,士氣低沉,結果在兩面受敵的情況下,全軍崩潰,士卒大部倉皇逃回豫州,竟這般將南陽直接扔給董卓了。

    爲將的乃是李傕與郭汜,他們兵分兩路,李傕一部南下襄陽,耀武漢江,向劉表勒索米糧財物,郭汜一部追逐袁術的潰軍直入潁川,李旻與吳景居父城拒守,郭汜便如在河東一般清掃鄉野,袁術軍莫衷一是,以至於大量流民涌入河南。而關羽已領軍前往廣成關,又分高準駐紮轘轅關,時刻觀望涼軍動向。

    劉備本在雁門招募鮮卑義從,得知消息後,他連夜前來圜陽。與陳沖討論起此事,他眼神發亮,也如張飛般問說:“如今董卓大軍東進中原,是否是我用武關中的大好時機?”顯然這些時日劉備心中也憋了一口悶氣,時刻念懷着報去年董卓奇襲的一箭之仇。

    陳沖何嘗不想早日討滅董卓呢,但他深知此時還不是時候。董卓雖發六萬大軍,但觀其作風,卻毫無治土理民之念,彷彿流寇一般,根本不受城池所困,若是幷州徵發大軍,恐怕還未至長安,南陽涼軍就已斷絕河東歸路,到那時進退兩難,纔是得不償失。他只能規勸劉備道:“再看看吧,一戰討董的時刻已經喪失了,當務之急乃是收復上郡,這隻可徐圖,不可速攻,玄德你切要戒驕戒躁,傑出的將帥當時刻牢記不動如山纔是。”

    劉備聞言長嘆,他說:“庭堅,俯仰之間,常有物是人非之感,只覺時光難握,爭在朝夕啊。”

    他從善如流,放棄了大舉進攻的計劃,但又頗不甘心,臨時起意,問起徐晃整軍的近況,隨後又覺言語不如親見,徐晃本來就在城北進行練軍,當即拉起陳沖往太平軍營中去。

    他兩人騎了坐騎,一身素衣便向黃蒿山去。此時已是申時,可見圜水北側,黃蒿山下,一片綿長的營壘沿着圜水駐紮五里,每一塊營壘上都飄着三張明黃的旗幟,上面畫着一隻雲中鴻鵠,在晚春的清風裏,彷彿有數百隻大白鳥在營壘中飛翔,不少鶯鵲都以其爲真,也聚集在帳頂上,蹦跳着,嘰喳着,鳥叫聲不絕於耳。

    谷</span>劉備遠看着這景象,便知道軍士們大多不在軍營,不由問陳沖說:“最近是有什麼操練嗎?”

    陳沖每日都過問太平軍的近況,自然對他們的操練了然於心,頷首笑道:“公明每十日出三操,一日操練兵器,一日操練行軍,一日操練戰陣,想必此時正在山那頭領軍操練行軍,酉時才能回來。”

    算算時間,還有大半個時辰,劉備這幾日來回奔波,已感到有些累了,便乾脆說:“既如此,那我們先到營中坐坐,等他們回來吧。”說罷,便與陳沖一起驅馬至營門之前。

    營門前站着十來名全副武裝的士卒,沉默地佇立在兩側,中間橫置着三個可移動鹿角,將營門封鎖住。他們見劉備陳沖過來,其中一人出列,跑步走到劉備陳沖面前立定,向兩人行禮問候。

    劉備與過往白波軍見過多次,對他們的印象是作戰悍不畏死,但軍紀散漫,極難管束,但眼前這甲士卻讓他眼前一亮,此人身姿提拔,舉止得體,眼神不卑不亢,與以往截然不同,他不由對陳沖笑道:“公明練軍能教人脫胎換骨啊!”

    說罷,他轉頭對這軍士說,他想進營休息片刻,等徐晃操練回來視察軍隊,不料那軍士卻問道:“徵西可有軍令?”,劉備一愣,問軍士道:“你不識得我,也不識幷州牧嗎?”,那軍士笑道:“在下自然識得,只是使君早有令下,軍中當令行禁止,如今軍中除非本部,無軍令不得妄入。”

    劉備用異樣的眼神上下審視了他一番,那軍士汗毛被看得直立,劉備這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若是執行軍令,縱是萬仞加身,也要巋然如山,小子,你還差得遠呢!”而後擺擺手,示意他歸隊去,這甲士鬆了一口氣,又一路小跑回到原位。

    “不進去了?”陳沖笑問。

    “你是故意不帶軍令的吧。”劉備也笑回道。他乾脆找了塊凸起的大石,胡坐在石面上。陳沖聳聳肩,坐在他一側,打趣說:“在這裏看看他們行軍的模樣也好。”

    天色很快就昏黃了,等太陽的光暈如同水波一般,陳沖開始聽到行軍的腳步聲,等到鳥兒都被腳步聲驚起,黑壓壓地從帳頂騰飛起來,陳沖便從山頭的那一角看見太平軍的前列了。他看他們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眼中還是非常欣慰,雖然隊列中仍有一些雜聲,但腳步聲已不像紛亂的波濤,而像是敲打着大地的鼓槌聲,走到近處,守門的軍士挪開鹿角,而歸來的軍士目不斜視,穩步走回營壘裏。

    這些軍士都經過徐晃細細篩選,原本三萬餘衆,如今篩得只剩下一萬,稍有殘缺的,年過四十的,未滿十五的,都被勸離軍隊回家務農,因此如今太平軍看來格外精神。

    陳沖轉過頭來看劉備,劉備已站起身來,仔細地審視着軍隊,眼中露出滿意的神光,忽而他指着軍中一處說:“庭堅,那是何營?”陳沖放眼望去,見他所指處人人帶有長弓,腰間掛着兩處箭囊,遠看好像一羣人都長了翅膀般,顯得格外與衆不同,他恍然笑道:“那是新編的穿楊營。”原來徐晃整軍後,又把剩下軍隊優選出兩營,一營是身高高過七尺的孔武之士,約有六百餘人,被作爲持重戟的精銳放在中軍,名爲重器營。還有一營是耳聰目明的敏銳之士,約有四百餘人,被編入穿楊營中,日夜練習遠射,以用作戰場奇兵,便是劉備所指之軍士了。

    過了一會,陳沖從軍中看見徐晃,他身騎一匹紫鬃馬,與幾個屬下處在隊列外側,正低頭談論着這次操練的過失。他忽而察覺出陳沖劉備站在道邊,連忙對屬下們揮手,讓他們先入營中,自己則下了馬緩步向前,向二人行禮。

    劉備看着他雄武模樣,轉首對陳沖笑道:“我本來還打算,若練軍不成,我親率萬衆來收復上郡,但現在看來,是用不着我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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