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吃藥?”

    司青兒有些不懂的看向閉眼假睡的嘉寧,伸手端了藥碗,便坐到了那孩子身邊。

    “傻孩子,爲什麼不吃藥啊?不想等你家公主回來了嗎?不想再陪我玩了?還是想看我傷心,想辜負靜儀冒死揹你回來的恩情?”

    “……”

    嘉寧的呼吸漸漸亂了,豆大的淚珠子,順着緊閉的眼角,拍打在青玉色的枕巾。

    “好了,就算不爲任何人,只爲了你自己,也要快點好起來。來,把藥喝了。”

    “她在撒謊。”

    嘉寧緩緩睜眼,短短四個字,淚如雨下。

    看眼神,分明是清醒的。

    可這沒頭沒腦的四個字,實在令人費解。

    司青兒放下藥碗,用手擦了擦嘉寧的臉,試探着輕聲問她:“誰,誰在撒謊?好孩子,你這是怎麼了?”

    “她想我死。她說外祖母是她一個人的,她不許我這種下賤爛人,呆在外祖母身邊,所以她要毒死我……”

    尚未緩解的青紫顏色,讓嘉寧的臉就像是還帶着體溫和表情的屍體。

    而那泉涌一般滾燙的淚水,怎麼都擦不完。

    依稀可以猜得出來,這孩子說的她,可能是指蘇靜儀。

    可這怎麼可能呢?!

    蘇靜儀若真想嘉寧死,就不會冒死將她揹回來。

    “外祖母,您信我嗎?雖然我纔到您身邊沒幾日,但您願意相信我嗎?”

    “我願意,我當然願意信你。不管發生任何事,只要你肯說,我便都信。”

    司青兒不想嘉寧覺得自己是在哄她,說完還掛出一臉莊重,讓嘉寧喝了藥,再把事情經過仔細說一遍。

    倘若她不是影后,不能完美掩蓋心底的無奈,八成此時的嘉寧會傷心。

    而嘉寧喝了藥,字句緩慢且認真講述的事情經過,卻又讓她努力攥着袖口,纔沒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嘉寧所說的一切,完全顛覆蘇靜儀跟她說的每一個字。

    蘇靜儀說,她是建議分開尋找,才支開了蜜桃等人,可嘉寧卻說,是蘇靜儀引着她們到了一座廢棄豪宅,然後給她們分食了有毒的點心。

    蘇靜儀說是有黑衣人綁架,可嘉寧卻說根本就不存在什麼黑衣人,她也不曾拋下蘇靜儀妄圖私逃,她們吃了蘇靜儀的點心,便都一個個倒地不起。

    “蜜桃她們都被丟進了一口廢井,外祖母若不信,就去看碩公主的手,她的指甲被蜜棗的袖子勾斷了……”

    “嘉寧!你狼心狗肺!本公主冒死救你出來,你竟恩將仇報!……姐姐難道一點不肯信我了嗎?難道我們多日情分,還不比不過一個下賤東西編造的謊言嗎?”

    蘇靜儀跌撞着要往這邊衝,嘶啞的聲音,憤恨的眸子,頓時嚇得雲嬤嬤趕緊將司青兒擋在後頭。

    “碩公主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這裏是叔王府!”

    雲嬤嬤說着便往外喊了一聲,而牀榻上還在哭訴的嘉寧,也已支撐着起身,扯了被子便把身邊的司青兒裹着抱緊:

    “你要殺我儘管殺,若你敢動我祖母一根指頭,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厚厚的錦被,將司青兒裹得想掙都掙不開。

    可她就算是被嘉寧和雲嬤嬤緊緊維護,也實在不信,蘇靜儀怎麼可能會傷害她。

    就算是嘉寧說得都是假的,讓蘇靜儀氣怒攻心不能自已,蘇靜儀也不可能會傷害她的啊。

    這無論是從情理,還是從交情,都說不通的。

    “你們都少說一句,都靜……”

    “你少在這裏裝腔作勢!你攀誣我之前,最好先想想你自己!你當我沒看見你和那些黑衣人說了什麼嗎?你出賣了叔王府,以爲能換解藥,可人家得了想要的答案,就懶得再理你了!”

    蘇靜儀真的是氣急了,根本就沒聽司青兒說什麼,只跳着腳要往嘉寧這邊撲。

    因着雲嬤嬤喊了一聲,所以門外進來了好幾個衛子。

    有這幾人和雲嬤嬤護在牀榻旁,不管是嘉寧還是司青兒,都不是蘇靜儀能摸着邊的。

    眼看那丫頭瞪得雙眼通紅,連指着嘉寧的那隻手,都不由自主的連連顫.抖。

    司青兒終究還是忍不住的隔着被子推了推雲嬤嬤,輕聲道:“你去勸勸靜儀,都靜一靜,有話好好說,天大的誤會也沒有說不開的。”

    在司青兒心裏,不管是蘇靜儀還是嘉寧,都不過是半大的孩子。

    像她們這樣,長期活在困頓裏,驟然翻身過上幸福生活的人,一時心裏患得患失,對敬重之人過於依賴,都是常有的。

    只是……

    她隔着雲嬤嬤的肩,望着蘇靜儀氣到顫.抖的臉。

    再轉回頭,看向緊緊抱着她,面色青紫的嘉寧。

    “沒有誤會。她一直都在說謊,到現在也還是在說謊。”

    嘉寧在與她視線相對的一剎,便言語簡練的說了這麼兩句。

    隨後費勁的把身子往後挪了挪,好讓司青兒能坐得更舒服些。

    等她終於將自己退到角落,並確保司青兒連頭帶腳都在牀上,就跪着爬到司青兒身前像個肉盾似得張開雙臂:

    “外祖母別怕。她不會功夫,沒本事打過來的。咱們有侍衛和雲嬤嬤護着,一定不會有事。”

    司青兒被裹得太緊,幾次努力都沒能把手蹭出來,便只好用頭撞撞嘉寧的背,輕聲道:

    “不用這樣的,你一定是誤會了什麼,靜儀她不會……”

    “……你以爲你挾持王妃又蠱惑了雲嬤嬤,就能沒事了嗎?小賤人,你當叔王府是什麼地方,也是你這種髒污東西能撒野的!……姐夫!姐夫快來救我姐姐吧!那爛污賤人竟擄了姐姐不放手,說是得了要八千兩黃金才肯放人!”

    突然刺入耳膜的尖銳叫喊聲,就像是一把用火燒的劍。

    來來回回刺着司青兒的心。

    而下一秒,慕九昱的身影如風般躍進房門。

    緊隨而來的重物落地聲,以及眼前驟然缺了的人影,差點弄得司青兒以爲自己的眼睛出問題了。

    “……外祖!外祖回來了!”

    嘉寧見着慕九昱歸來,像是見着天神一般的大救星。

    轉身手忙腳亂的扯開被子將司青兒放出來,便趕緊又爲她整理衣襟袖子:“外祖母別怕,外祖回來了,有外祖在……外祖母,您,您怎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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