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的嫁妝,是人家司大小姐的。

    跟她個外來的遊魂,有什麼關係!

    叔王府的飯菜不能白喫,司大小姐的財產也不能擅用,從今日起,她司青兒就要跟不屬於自己的一切割袍斷義,哪怕出去沿街乞討,也不……

    沐浴的熱水上,飄着花瓣。

    鵝油皁,桂花油,玫瑰純露,雪花凝脂……

    皇家妃子才能享用的美容護膚,每一樣都成了精,暗暗勾着司青兒的魂。

    錦衣,玉鞋,珠翠首飾……

    尋常百姓家用不起的金貴物件,在她身上就像是樹上本來就該生的葉子開的花。

    儀容得當之後,餐桌上酒菜成堆。

    有慕九昱頓頓離不開的水晶肘子,也有她每天都要喝的飄冰碴的甜奶茶。

    “朱門酒肉臭!”

    用餐之前,深深鄙視叔王府的奢華。

    用餐之時,謹慎揀選廉價食材。

    這是司青兒最後的倔強,並也從這一刻開始立志,她要給自己賺體己身價,憑自己本事喫飯穿衣,絕不在做米蟲慕司氏。

    “明天是長姐生辰,她特意說了要見見你。青兒,我知道你心裏厭煩那些繁雜醜陋的瑣碎事,但長姐於我有恩,你能不能看在……”

    “大長公主的生辰宴是嗎?我去。”

    隔着緊閉的房門,司青兒乾淨利落的答應了慕九昱的懇求。

    開玩笑,大公主的生辰宴,人多熱鬧賊適合逃跑,她要是不去,那就是傻子!

    但要是去那生辰宴,是不是就又能見到他們的雪寒小姐了?

    雪寒小姐。

    腦海剛浮現這四個字,司青兒的嗓子眼就犯起一陣噁心。

    最近精神潔癖越來越嚴重了,動不動就犯惡心,要不是之前一直堅持喝避子湯,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肚子裏有猴了。

    “王妃是不是喫肘子膩着了?喝點酸梅湯吧?”

    小婢子老老實實的捧着個托盤,整個人看起來怯生生的,像是生怕說錯哪個字,會讓司青兒不高興似的。

    在這一刻,司青兒終於明白以前的皇帝,爲什麼一見着別人懼怕他,就會打心眼裏不高興。

    難道她是喫人的惡鬼嗎?

    用得着怕成這樣?

    “你過來些!站那麼遠,要本妃站起來去拿酸梅湯來喝?”

    婢子越是小心翼翼,司青兒越生氣,生氣就控制不住想發脾氣,發了脾氣那婢子就更膽怯。

    房門外,慕九昱就靜靜的站着聽着,司青兒越是對婢子亂髮脾氣,他心裏就越難受。

    好好的一個溫婉嬌柔的女人啊。

    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卻被那些骯髒破爛事弄得連從前最珍重的儀態都不要了。

    火.熱的太陽,照着慕九昱清冷的臉。

    低垂的眼眸望着地面,暗暗計算着從司青兒進了叔王府開始,究竟發生了多少會讓司青兒身心厭煩的破事。

    彷彿,只有司氏被滅九族的時候,司青兒是真心爲此感到高興的。

    其他所有事,她都是被迫上陣,不得不去應對。

    後來他們回了叔王府,即使慕九昱已經很努力的將煩心事隔絕在內院之外,可她終究還是沒能得着幾份清淨?

    一個女人,嫁了他,愛了他,可他給了這個女人什麼?

    是俗不可耐的錦衣玉食?

    還是自我陶醉的所謂寵愛?

    “慕九昱,你就是個大傻瓜!”

    蕭肅的身影,原地迴轉。

    清冷的眸子,望向那扇緊閉的房門。

    淡淡的一抹苦笑之後,慕九昱轉身朝院外走去,並告訴剛聞訊趕來伺候司青兒的雲嬤嬤:

    “告訴她,明日的生辰宴她可以不用去的。以後,只要是她不想做的事,就都可以不做。”

    話音未落,慕九昱的身影已經走遠。

    那挺拔而又孤零的背影,映在雲嬤嬤蒼老的眼眸,就像是荒嶺上迎雪屹立的青松。

    目送慕九昱走遠,雲嬤嬤便很快到了司青兒身邊。

    身爲忠僕,自然是趕緊轉達主子要轉達的話。

    說實在的,雲嬤嬤真是打心眼裏替司青兒感到幸福。

    要知道,慕九昱從來可不是和好相與的脾性。

    順心的時候規矩大,不順心的時候規矩更多。

    被他看不順眼的人,管你是皇親國戚還是顧命大臣,惹了慕九昱不爽,當場翻臉都是輕的,直接大嘴.巴抽上去,還要嫌人家的臉髒了自己的手呢!

    可就是這麼個豪橫脾氣的人,竟成婚之後對妻子千依百順,萬般疼愛維護。

    哪怕前一秒還在刀頭舔血砍人頭,下一秒也換好衣衫掛了笑臉,哄着妻子親親抱抱舉高高。

    外人眼裏的冷麪閻羅,在自己女人面前,小心翼翼的捧着寵着……

    老人的思想,總是柔.軟且慈悲的。

    然鵝,當雲嬤嬤說完慕九昱讓她轉達的那兩句話。

    本以爲他們家王妃會感動的掉出淚來。

    誰知剛喫飽喝足擦了嘴的司青兒,橫眉立目的就暴躁起來:

    “怎麼着,他是嫌我出身牛棚,不配在人前露臉?不讓我去也可以,這就給我一封休書,從此以後一別兩寬,誰也用不着配不上誰!”

    雲嬤嬤:“……”

    您這是哪個字聽錯了?

    “其實王爺不是這個意思。”

    雲嬤嬤想替慕九昱解釋,然,司青兒懶得多聽,已經轉身繼續喝她的酸梅湯去了。

    次日清早,整宿都在嘉寧這邊看顧病人的司青兒,端莊且儀態萬千的等在叔王府門外。

    負責去給不知睡在哪裏過夜的慕九昱傳消息的鄧濱,到了慕九昱面前,是使勁的縮了脖子纔敢稟告:

    “王妃說,今兒您若是不帶她去,那她就仿照您的筆記,自己給自己寫休書。”

    哐當。

    大書房裏的香爐,被匆忙出門的慕九昱一腳踢翻。

    滾落到門口的香爐蓋子還在晃悠,匆匆出門的慕九昱,已經跑的沒了影。

    他的女人,愛他如命。

    就算是千萬般的不願不喜,也還是忍着厭煩要陪在他左右。

    他雖自幼被養歪了心性,可冷熱與好歹,他還是知道的。

    “青兒。”

    忙三火四衝到門口的慕九昱,停步在門檻之內。

    英俊的眉眼看着眼前雍容女子,簡直驚.豔得不敢挪眼。

    這是他的女人。

    世上獨一無二的美。

    然,就是這麼美豔動人的小女人,一開口便是炮仗似得:“要出府赴宴還起這麼晚!傻站着看什麼看,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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