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令夙圖 >第二十一章 相似之人
    半晌,司壑發現周圍的情緒過於悲傷,左手握拳乾咳了兩聲,嬉笑着說道:“不過她還挺喜歡你,竟然放你進來了。”

    雲初柔有點不可置信:“喜歡我?”

    司壑點頭確定,“你可是不知道,多少膽子大的都沒走進過樹林一丈。她總有辦法搞得那些學生屁滾尿流。”

    雲初柔失笑,彷彿想到了這樣的畫面。

    “不過有的學生若是對她眼緣,她也願意讓學生進來待着,但真的非常少。據我所知,此前可能就只今日受傷的那個一人了。”

    他皺着眉頭,又想起了方纔的混亂狀況。其實他還未告訴雲初柔的是,方纔魔族的陣仗,可不止幾個遊兵散勇那麼簡單。他們竟然敢如此深入天界並光明正大的鬧到崇淵界門口,看到結界也不死心,那幾個衝上來的魔族彷彿便是奔着結界來的,頭也不回的便衝了過來。而剩下的魔族嚴陣以待,直到親眼看到那幾人痛苦地消融在結界之中才不緊不慢的撤走了。

    雲初柔看着眼前這個昨日裏雖然待他們親近但依舊冰冷的人,忍不住開口說道:“你和昨日裏大不相同。”

    司壑還沉思中,恍然聽到這句話,驀的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笑出了聲,乾咳了兩聲道:“那個,我那副樣子只是爲了震懾住那些討人厭的靈族。他們總是嘰嘰歪歪,我懶得應付。其實我……”

    “我知道,你人很好的。”雲初柔接道。

    司壑有些被觸動,雖然第二次見面,但這兩個人族倒是對他的“魔族”身份毫不介意,原本想感謝一下,可有些彆扭的開口,話不知怎的就變成了:“你怎麼知道?”

    倒有些小孩子無理取鬧在裏面。

    雲初柔笑着說:“因爲真正冷漠的人是不會替朋友解釋那麼多的。你的長相加上你昨日的姿態確實有些唬人,可是”,雲初柔看了有些窘迫的某人說道:“你的話太多了。真正冷漠的人,應當如那個天界太子一般,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纔對。”

    雲初柔盤坐着,手撐着腦袋,“我昨日裏變奇怪,你的舉動和你的神情總是那麼的不匹配。現在看來,你光是練了眼神冰冷,但忘記行爲舉止也能出賣一個人了。幸好那些人怕你和溫玄所以不甚瞭解,也就沒穿幫。”

    司壑心想,他們哪裏是怕,更多的應該是厭惡吧。但聽到雲初柔的比喻倒是起了興致,瞥了一眼遠處,也學着雲初柔一般用手斜撐着腦袋,後慢悠悠的問道:“你說冷漠的人當如容筵。嘖嘖嘖,這天族太子三界中無人不讚其性溫如玉、待人謙和,毫無架子。怎麼到了你這兒,就變成冷漠的典範了?”

    雲初柔也學着司壑翻了個白眼,引來司壑一陣朗笑。通過這番往來,雲初柔搞明白了司壑的奇怪之處,也算是徹底接納了他作爲朋友,而司壑不設防的舉動,也是認同雲初柔的表現。

    “我只是聽爺爺說過,處變不驚的人若不是歷經世事滄桑後的淡然,便是連自己都不在乎”,想到親人,雲初柔轉頭望了望已經看不清的遠處的浣靈川雕塑,反問道:“你覺得他年紀輕輕,又身居高位,是已經經歷世事的模樣嗎?”

    司壑覺得眼前的女子分外有趣,順着她的視線看了看遠處的虛空,便也猜到了她出現在這裏的緣由。看着眼前這個人族落寞的側影,昨日裏他們的遭遇,便說道:“你很像我一個朋友。”

    雲初柔回頭,有些好奇。

    司壑微仰着頭有些傲嬌地補了一句,道:“不過她可比你厲害多了。”

    “她不僅幫我教訓那羣靈族蠢貨,還告訴了我很多道理,我獲益良多。”

    說罷看了雲初柔一眼,“看你很想知道的模樣,本少便告訴你這段輝煌往事。”

    雲初柔汗顏,她哪裏想知道這些。但看到眼前這位滿心都是回憶的碎碎念模樣,也並未打斷,只笑着點頭。

    “我小的時候並不知曉自己與其他人有什麼區別。幼時第一次出冥界,在浣靈川這頭遇到了幾個靈族小孩,我們一起遊戲打鬧好不快活,可不多時,他們便發現了我的身份,而後便對我惡語相向。

    我那時是偷跑出來的,身邊並未帶隨從,想着大家本是朋友爲何他們要這麼對我。一時躊躇便未出手。

    他們看我毫無還手之力,便嚷嚷着要打死我。

    這時,我的朋友便出現了。她扔過來一個包袱砸倒了那羣小孩。那羣小孩看到是個和他們差不多大的女生便不放在心上,卻沒成想被她好一通打。最後都灰溜溜的哭着跑開了。

    我當時就狼狽的側躺在地上,鼻青臉腫。她一把拉起了我,我以爲她要安慰我,結果她只是指着我的鼻子罵道:‘你這樣可真丟臉。別人打你都不知道還手,是心虛嗎?’

    ‘別人打你就打回去,他們不拿你當朋友,你還理會他們作甚?’”

    司壑想到了自己當時滿臉鼻涕眼淚的慫樣,還抽抽搭搭地哭着爭辯:“他們說我是魔族…”

    “她一聽更生氣了。非常嫌棄的點着我的額頭罵道:‘魔族怎麼了?你問問他們見過魔族嗎?魔族就沒有好人了嗎?他們靈族自詡舉世無雙,不照樣在這裏一羣人欺負你一個?聖賢書都讀到了狗肚子裏了?什麼都沒了解便急着給別人貼標籤,想想看都知道只是些頭腦簡單的蠢貨,你跟他們在這裏置氣,難道你也如他們一般,只因爲自己的身份便放棄了自己?’”

    那一日,那個少女夾雜着許多粗話的直爽模樣就這麼簡單直白地教會了他最重要的道理,也成爲他日後的行事風格。

    爲何要因爲別人的不理解而否定自己?

    爲何要白費口舌去解釋?

    那些人與自己有什麼相干?

    只要自己無愧於天地不就好了嗎?

    爲何要浪費時間在這些人身上,若是不想理會,便不必理會。若是他們前來惹事,便讓他們不敢再來惹事。

    自在開心的活着,應當是爲了自己和親友,而不是那些庸人。

    雲初柔本本是輕笑着聽着這段“趣事”,卻在“趣事”中逐漸認真。

    她看着司壑認真望向自己的眼神,才明白他向她說這段話的用意。原本以爲自己是在聽朋友回憶往事,卻沒想到朋友是在開解自己。

    沉默良久,她望着司壑,鄭重地說道:“謝謝。”

    司壑這才又放鬆下來,仰着頭感慨道:“不要謝我,要謝就謝我朋友吧。”

    “那你的這個朋友,如今也在崇淵界嗎?”

    司壑搖了搖頭,“她不是天界的靈族,我如今也不知她在何處,是否安好。”他想到那個人的風姿颯爽和小大人的模樣,輕輕笑了起來,“下次見面,我可不會再是鼻青眼腫的模樣了。”

    原來他們只見過一次。雲初柔看着眼前的司壑,不禁感嘆。這位女子竟如此通透,用自己的方式直白的將司壑扯進正途,雖然司壑本人是用了略有微有點擰巴的方式。在此刻,也幫助自己打開了心結。

    人族又如何?他們皆是蠢人,道聽途說便避及若洪水猛獸,無論對待司壑還是他們兄妹二人皆如此。

    我來此的目的是爲了學習立命之法,而非空耗口舌去解釋什麼。爲何要在乎他們怎麼想?狹隘偏見隨處都有,若想要取悅每一個人,豈不是要累死?

    人生短暫,不若靈族一般永恆無垠,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爲了自己的親人。

    想通了這些,雲初柔輕鬆了許多,再一次望向浣靈川的方向,除去先前的悔恨,更多了許多堅定。

    兩人聊着天的功夫,半個時辰便過去了。

    二人便一起朝林子外走去。

    沒幾步路,如蓋的密林便完全遮住了天空,周圍一片漆黑,沉默包裹着他們,只傳來他們踩着樹葉的清脆沙沙聲。

    可是窸窣間,彷彿聽到遠處有人在輕聲說話,雲初柔反應靈敏,當下立定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喊了一聲:“誰?”

    司壑反手將雲初柔護在身後,靜靜聽着,卻再無動靜。

    他心下思索,蘇阿姨應當不會在此時還來嚇唬他們,可這林子裏按理來說不會有人進來,難道是聽錯了?

    好似爲了印證他的想法,遠處吹來一陣柔風,輕輕帶動了樹梢,樹枝摩挲間,發出了好似低語一般的聲音。

    他這才放下心來,腹誹蘇阿姨真是在胡鬧,這才帶着雲初柔繼續朝外走。

    出去時,林子帶來的壓迫感絲毫不見蹤跡,雲初柔便想到了司壑所說的認同。等到了林子外,她稍稍落後司壑幾步,回身朝着林子微微彎腰示意:“多謝。”

    多謝您願意讓我望一眼家人所在。

    多謝您給我一方靜謐天地。

    多謝帶朋友來我身邊,幫我放下心中執念。

    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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