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令夙圖 >第95章 雲煙三千
    最先襲來的是漆黑逼仄的甬道,像是浸滿了墨汁的狹窄通道,像是連應風自己都被如墨般的黑暗浸透侵蝕。而後忽如其來的亮光從小若蠶豆的斑點逐漸擴大,將黑暗的甬道撕裂開來,他立於半空中,低頭俯視,是一片無盡幽林,幽林中不時有鳥獸奔走,是迎風熟悉的一派殘忍卻又祥和的獸族世界。

    向着密林遠處眺望,似有一塊凹陷,周遭的樹木沿着這凹陷向內生長,從遠處看來像是碧海中翠綠的漩渦,十分顯眼。

    良久,應風睜開眼睛,神色莫辨。

    夜容安十分緊張,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樣?”

    應風遲疑着點了點頭,“看起來,似乎是與你有些關係,可是......”

    “還有什麼‘可是’不‘可是’的,你也探查過了,那就是我哥哥!對不對?”

    應風不知該如何解釋。

    乍看起來,是沒什麼問題,可不知爲何,他總是覺得有些不知名狀的怪異。

    若是真的有夜獸的意識存於這塊晶石之中,那麼是誰放進去的呢?

    “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

    沒想到應風想了許久,竟然只說了這個,夜容安立刻有些着急。

    “還有什麼可從長計議的?這晶石裏的是我哥哥,他還活着,你可以救他。知曉這些就夠了,爲何還要從長計議?難道你之前說的那些幫我的話都是騙我的?”

    迎風搖了搖頭,安撫夜容安道,“你先彆着急。他若真是你哥哥,那此事也應當先稟於神界和仙界知曉。”

    “不行!”夜容安果斷拒絕。

    “這是爲何?”若有神界和仙界介入,想要徹底救醒他,應當會更容易些。

    夜容安撇嘴,悽慘一笑,“靈族都不喜獸族。他們爲何給我‘公主’之名,我心中有數。他們只是恰好需要一個‘夜獸’罷了。他們會不會真心幫我救哥哥,我說不準。但我不能冒險。”

    “我不過是想要一個哥哥罷了。”

    應風被眼前明媚少女的憂傷刺傷了眼睛,他作爲壘澤族未來的繼任者,這其中的道理,他自然比夜容安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兒懂很多。

    他提出疑惑,也只是爲了確保萬無一失。若是這東西有古怪,恐禍殃及夜容安。

    可是,他實在不忍心,她只是想要一個親人而已。

    “好吧,”應風終還是鬆了口,“我幫你。”

    “太好了!謝謝你!”

    應風搖搖頭,“先彆着急謝我,我還不知道要怎麼做,明日我去藏書閣多找找古籍,看是否有辦法。”

    “這還找什麼古籍!你們壘澤族不是有可以將獸族靈思分離出來,然後爲它重塑肉身的法寶嗎?”

    “你如何得知?”

    夜容安嘻嘻笑着回覆道:“我若是連這些都沒有打聽清楚,也不會貿然來找你幫忙呀。”

    應風無奈失笑,他當時只覺得她直率天真,卻從未深思過這句話的含義。

    “那也別耽擱了,你現在就回去幫我救哥哥好嗎?”

    “現在?”應風不可思議。

    “可再有兩日,就要正式開課了。”

    “以你的腳程,不過半個時辰就能到家吧?那兩天時間怎麼算你都來得及趕回來啊!”

    應風望着手中的晶石。

    也好,若是趁着開課日前往返一趟,也可藉助父親的力量好好研究下這晶石的來歷。總比他一個人啃書的強。

    再者說了,他瞥了一眼滿臉期待的夜容安,若是他不答應,恐怕這一年裏都要被她追趕煩擾。

    “我可以答應你帶這晶石回去,尋父親一同商議對策。若沒問題,我會求他替你將其中靈識取出,以待尋到合身的肉體後將他復活。

    可若是還有問題有待商榷,那我也無能爲力了。”

    夜容安只聽了一半就迫不及待地連聲應允,“沒問題,沒問題,都聽你的。”

    於是......

    “你閉嘴!”夜容安一身狼狽地斜臥在空地上,聲嘶力竭:“你們不要聽他胡說!”

    應風的敘述絲毫未被影響,他只是在這尖利噪音中短暫地停頓,而後旁若無人地繼續講下去,語調平淡,毫無起伏。好似在講着別人的故事一般。

    “於是,我帶着這塊所謂的蘊有夜族靈識的晶石回了壘澤族。後來的故事,想必你們都知曉了。”

    “我沒有!容筵哥哥,我沒有!我從未給過他什麼晶石,也從未讓他回過什麼壘澤族!”

    夜容安聲嘶力竭地否認,可這說辭,在場衆人聽來都覺得不大可信。

    應風講了這許久,此時才真正看了一眼夜容安。

    就是此時這個面目扭曲的女子,讓他引狼入室,奪走了壘澤一族所有人的性命,他當時究竟是如何蠢笨,纔會相信她是真心與自己結交呢?

    容筵的眸子中依舊盪漾着暖光,但說出的話卻讓夜容安毛骨悚然。

    “容安,你有何需要辯解的?”

    雖是詢問,但夜容安如何聽不出來,這言下之意,已是信了大半。

    “我沒有,容筵哥哥。我沒有什麼晶石!你要相信我呀!”夜容安似是想要證明自己的可信度,跪爬着想朝容筵走去,只可惜傷勢過重,重重跌倒在地。

    “若是太子殿下需要證據,那晶石想必還能在她身上找到吧。”

    當年他受傷昏迷不醒,半夢半醒中似是看到了夜容安,等他清醒,那唯一可以作爲證據的晶石已經下落不明。

    她如此寶貝那迷幻的虛假親情,定然是一刻都捨不得離身的。

    在場衆人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倒地不起,猶自痛哭着的夜容安。

    夜容安聞言深深護住了懷中,一邊叫嚷着“別過來,別靠近我。”

    這舉動,答案爲何已經不言而喻。

    溫玄心中悲痛,儘管這四年間夜容安變化巨大,他也從未覺得如此失望過。

    “儘管如此,”容筵回身說道,“那也不該是你利用試煉,想要報私仇的理由。”

    應風冷笑,“太子殿下覺得我應當如何做呢?告上神界仙界?還是鬧上梵清界?”

    他難道不知曉如何尋求幫助嗎?

    他原本滿懷赤忱的心,就是如此被溫柔的安慰和無情的拖延一點一點澆熄的。冰火相接時,那嘶嘶的白氣上涌,模糊了他的眼,也迷濛了他的心。

    若是求助無門,那不如自己來好了。

    自己去拿回屬於壘澤族的道,自己去尋個前因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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