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令夙圖 >第98章 易位處之
    異光消散後,整個試煉境又恢復了先前的寧靜。

    遠處的樹林裏傳來悉悉的風聲,緊接着,這簌簌的響聲帶着溫柔的南風徐徐吹來。微微輕撫他們的裙襬髮梢,似在安慰他們危險已經過去了一般。

    雲初柔一直牢牢盯着應風消失的那處,但眼神又好似是無焦點的。

    容筵施法,擡手將地上的骨骸收攏起來,走到雲初柔身後,輕聲喚道:“時間差不多了,該回去了。”

    雲初柔枯立許久,已經宛若一尊雕塑一般。聞言輕輕側頭,而後緩緩點頭,神色莫辨,一語不發。

    容筵凝神拈訣,帶二人朝着試煉境中央飛去。

    他先前讓溫玄用入雲徽帶走了受傷的雲易與情緒不穩定的夜容安,如今要離開這裏,只能有人通過試煉境中央的試煉纔可。

    不多時,他們又回到了雲初柔最先破陣的林子中。繼續朝裏走去,天色漸暗。這些青竹好似與天齊平,茂密的竹葉層層虛掩,將天光遮了個乾乾淨淨,一絲不透。

    容筵示意二人離他遠一些。此刻的試煉境內再無其他學生,雲初柔與司壑也無心於繼續試煉,那麼就由他直接破開陣法,帶他們出去吧。

    容筵几個來回,輕鬆利落地破開奇陣,回到了二人身邊。可饒是如此輕鬆,雲初柔還是看到他身上身掛了彩。

    雲初柔依舊沉默地靜候在原地。

    司壑想要出言安慰,可話至嘴邊,又咽了下去,幾次往復,讓原本不佳的氛圍更加凝滯了。

    容筵也只是站在離雲初柔不遠不近的位置,凝望着她。

    “候上片刻,這結界就會消散,也會帶我們回到崇淵界。”

    雲初柔恍似未覺,只擡頭問道:“太子殿下,怎麼會知曉應風教我壘澤族祕法一事?”

    此事,她並未刻意隱瞞玉荀院衆人,但夜容安與他們離心已久,自然不知曉。而容筵,這月餘間從未回到過玉荀院,也從未與大家見過面,他是如何知曉的?

    容筵沒想到雲初柔會忽然開口問她這個問題,但他不想騙雲初柔。略帶遲疑的眼神移到司壑面上,司壑也是挑眉疑惑,初柔竟不知曉嗎?

    容筵微不可查地探口氣,開口向雲初柔講述原因。可恰逢此時結界消失,風聲大作,他們也被傳回了崇淵界,可並不是出發時的空地上,而是入雲閣內。

    方纔容筵說了什麼?雲初柔沒有聽清,爲何會回來的位置會是入雲閣,雲初柔也不知曉。

    可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重要了。

    她此刻只覺得累,想要遠離所有人,靜靜地陪着雲易。

    正待此時,入雲閣外涌入了一大羣仙神二族的老師並二堂的人員,酢荊也在其中。

    看來,他們也是收到消息得知了變故的發生,趕來問詢。

    容筵此刻已經恢復了平靜,一派風光霽月地轉身向所有老師們行禮,而後將事情經過簡單講明,只是略過了雲初柔身懷壘澤族技法一段。

    雲初柔側頭閉目,她不想再聽任何一個字,不想忍受別人的任何一次看似不經意的側目。那些眼神中是探究也好,驚異也好,她都不在乎了。她只想離開這個讓人窒息的地方。

    說做就做,她衝開圍在門口的人羣,不顧一切地朝醫所衝去。

    四年來,她做慣了謙和有禮,聰明絕頂的好學生,此刻她只想做一回自己。

    那些被衝撞開的老師也十分驚詫,這雲初柔今日怎麼如此奇怪,呆頭愣腦的,絲毫不顧禮數。

    容筵側頭授意司壑去追,自己則拿出了那些白骨。

    果然,老師們的注意力全被此事吸引了,再無人理會方纔雲初柔的異常,甚至還替她叫上幾句可憐,恐怕這人族女子也是因爲目睹了此等慘狀,纔會一時難以接受吧。

    入雲閣外。

    司壑不遠不近地跟着雲初柔,一路隨她往醫所方向走去。

    可到了醫所門口,雲初柔卻不敢進去了。

    她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司壑遠遠望了半天,見她依舊枯站着,這才走上前去,站在雲初柔身邊,與她一齊望向醫所內。

    “我陪你一起進去吧。”

    雲易對她的重要性,司壑自然是比誰都要清楚。

    “我究竟做了什麼......”雲初柔低着頭喃喃自語,但司壑知曉,這是說給他聽的。心中感慨,還好還好,只要願意開口,總可尋到方法替她排解。

    “我明知道應風他有古怪,可是......他真的,與我如此相似。他待我真誠,我是真的,真的將他當做可以交心的朋友。”雲初柔的聲音逐漸哽咽起來。

    “我們有相似的經歷。當我聽到他親口告訴我,他如何復仇時,我甚至是暢快的。而儘管他已經如此扭曲,他也從未想過要傷害我。”

    雲初柔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如琥珀般純淨的男子,他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那麼的令人舒適。

    她心中的天平在看到那可怖畫面的時候,傾到了應風的另一側,“可是,他爲何要傷及無辜呢?”

    但她捫心自問,若易位而處,自己恐怕在極境中用玉石俱焚這招兒。

    她想起了四年前,入學試煉時那張蒼老的臉龐,還有她身後的家人。

    這四年裏,她無時不刻都在不斷地詰問自己:若再來一次,她真的會動手嗎?

    雲初柔慘笑一聲,她不知道。

    在那一刻真的到來之前,她不敢保證自己究竟會怎麼做。

    司壑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他雖自小常受別人白眼,可比起雲家兄妹與應風所遭受的苦難,他的那些不虞都只是小兒科罷了。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他無法輕巧地說出勸慰的話,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他們身邊。

    他輕輕拍撫着雲初柔的肩膀,想要把自己的信念傳給她。

    雲初柔擡起頭,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又緩緩吐出。

    “我沒事了,多謝你。我們進去吧。”

    司壑點點頭,陪着雲初柔一起走進了醫所。

    剛一進門,就一眼看見溫玄頹然地坐在外間的椅子上,似是在離神當中。

    司壑見四周再無其他醫官,想是今日試煉受傷的人實在太多,都在忙碌中,只好上前打斷溫玄的神遊。

    “溫玄,情況如何了?”

    直到兩道陰影遮住了他眼前的光亮,他纔回過神來,先是看到了司壑,而後視線右移,看到了同樣一臉陰鬱的雲初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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