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江南多才子,在這文人輩出的地方,處處透露着風雅的氣息。

    無論是街景,還是來來往往的行人,無不像是從煙雨中走出來一樣。

    白牆青瓦,古道沉香。

    男的是溫爾儒雅的倜儻,女子是柔媚婉約的嬌羞,與玉京城人文風情截然不同。

    長孫燾領着虞清歡在街頭的小攤子坐下,點了兩碗熱騰騰的餛飩,上頭點綴着青翠欲滴的蔥花。

    看起來清湯寡水的,喫下去卻別有一番滋味,虞清歡接連吃了兩碗,這才抱着肚子露出心滿意足的笑意。

    “其實美食不一定在著名的大酒樓才能喫到,有時這種小攤小販,更有塵世的滋味。”

    長孫燾把湯都喝乾了,這纔回她:“把自己說得好像下凡的仙子一樣,你知道塵世什麼味麼?”

    “當然!”虞清歡握住他的手,“一間屋,一碗湯飯,幾畝地,還有你。這就是我的塵世。”

    長孫燾道:“還有明珠和灰灰,小紅和小黑。”

    二人相視一笑。

    這時,攤主走了過來,手緊張地搓着:“二位爺,小店只是小本經營,二位爺就別砸場子了行嗎?”

    兩人的手還在握着,兩人的視線也還在交錯着,聽了攤主的提醒,二人連忙環視一圈,只見周圍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

    哦!險些忘了,他們在衆人的眼裏不是一對癡男怨女,更不是狗男女,而是兩個狗男人!

    虞清歡笑了笑:“大叔,對不住!一時大意,忘了婉約的江南,大概是無法接受這種豪放的風格。”

    說完,她在衆目睽睽之下,握住長孫燾的手,高高舉起,大搖大擺地離開了餛飩攤子。

    長孫燾任由她拉着,脣角帶了寵溺的笑意,看得一衆大姑娘小媳婦搖頭惋惜。

    走了一段路,虞清歡放開長孫燾的手,兩人四目相對,靜默片刻,忽然放聲大笑。

    虞清歡指着長孫燾:“你方纔的表情真到位,瞧見那些人的反應了麼?哈哈哈哈……”

    長孫燾輕輕拍了一下虞清歡的腦袋,忍俊不禁:“看到了,就像看見鬼一樣。”

    二人又是一陣大笑,這才繼續往下一條街走去。

    前頭人頭攢動,都聚在一座高樓前,原來是哪家急着嫁姑娘的人家正在拋繡球招親。

    虞清歡十分好奇,拉着長孫燾往人堆裏湊:“你說是不是那小姐長得太醜,所以纔在大晚上做這種事?這是破罐子破摔了麼?白天好歹還能看到一星半點的相貌,現在就算扔到缺胳膊少腿的歪瓜裂棗也得認啊!也太草率了吧!這比抓鬮還不靠譜。”

    長孫燾道:“這是這裏的習俗,女方結過一次親,想要梅開二度,所以纔在晚上舉行招親儀式。”

    虞清歡撇撇嘴:“就算第二次也不能如此草率吧?畢竟是一輩子的事情。”

    長孫燾道:“這個世道賦予姻緣太多規矩,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們這麼幸運。”

    正此時,人羣一陣高呼,原來是招親的小姐蒙着面紗出來了。

    黑咕隆咚的,只能看出個人影,但那身金光閃閃的打扮,還是吸引了不少男子,前仆後繼。

    “走了走了。”虞清歡剛拉着長孫燾要走,繡球就在衆人的手中滾了一邊,最後被推到虞清歡和長孫燾的方向。

    “糟了!”眼看繡球就要掉在身上,虞清歡與長孫燾施展輕功,迅速離開了招親現場。

    末了,二人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又躲過一劫。”虞清歡直呼幸運。

    長孫燾戳了一下她的小腦袋:“都賴你,什麼熱鬧都想湊。”

    虞清歡往旁邊一躲,輕輕落在了一座畫舫上,長孫燾跟在後面,落到了她旁邊。

    畫舫上,幾個書生正在進行文友間的雅聚,見有人從天而降,目光不約而同地“釘”過來。

    “打擾了,你們繼續,你們繼續!”虞清歡尷尬說了聲抱歉,拉着長孫燾準備離開,卻被其中一書生給叫住了。

    “相見便是有緣,不如坐下共飲一杯如何?”

    說話的他不是誰,而是刑部尚書家的那個紈絝,李元。

    此時他已換去一身錦衣,着青衫在身,紈絝氣息已褪去,儒雅書生的模樣躍然於面前。

    虞清歡假意推脫:“哎,我又不懂。”

    李元道:“我也不懂啊!只是這夜色難得,就這麼走了未免可惜,二位公子請坐,不必這麼拘禮。”

    虞清歡拉着長孫燾加入他們,因爲長孫燾的到來,其他幾人明顯如臨大敵,以爲自己沒有了出風頭之日。

    卻不曾想來的是個“啞巴”,只會看着旁邊的公子傻笑。

    行酒令時小公子輸了,他擋。

    玩遊戲時小公子輸了,他挨罰。

    任勞任怨,比那貼身小廝還要忠心。

    李元見王爺喝下不少酒,擔心王爺秋後算賬,連忙提出換個玩法。

    他隨便說了句“虞相致仕”,便引得幾人高談闊論,唾沫橫飛地發表着自己的觀點。

    有人認爲虞相在天下學子心中地位不高,但也算有功績。

    有人認爲相位的擔任者只有功績不行,還需要有水平。

    提到風先生,所有人只有一個想法——若是風先生爲相,這個世道將會更加清明。

    最後,一書生問虞清歡:“楚兄,你有什麼看法?”

    虞清歡凝眉想了想,最後道:“我沒有什麼想法,雖然十年寒窗,只爲一朝折桂。但在我心裏,讀書這種事它應該沒有貧富貴賤之分,是人人可以擁有、接觸的機會。”

    “一支筆,一張紙,可以讓愚昧的人變得聰明,可以讓井底之蛙看到更爲廣闊的天地,也可以讓心靈空虛的人得到滿足。”

    “一支筆,一張紙,可以改變整個世界。我心目中的盛世太平,是無論貧富貴賤,所有人都有走進學堂的機會,是不分尊卑,所有人都有通過讀書改變命運的可能,是不管男女老少,所有人都可以通過文字去認識這個世界。”

    “比不認字的人多認了幾個字,比懵懂愚昧的人多看了一眼世界,比貧窮的人多讀了幾日書,這些在我看來,都不算高人一等。”

    “真正的優秀,是比那些和你享有同等機會的人還要厲害,是在一衆競爭者裏脫穎而出,是比任何人在上進的道路上不知滿足。”

    “所以你非問我讀書有什麼好處,我對讀書有什麼看法,我只能總結出一個觀點,那便是通過讀書‘改變自己,改變世界’,創造出一個老有所依,幼有所養的天下,百姓不再餓肚子,人人都有飯喫,都有衣穿。”

    “至於是誰爲官,誰爲相,只要他扛起應負的責任,他是誰重要麼?”

    衆人沉默了,驚於虞清歡所思所想的同時,也覺得這根本就是空談。

    這個天下,遠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美好,多少人爲了苟且偷生,與苦難的命運抗爭着,每日都在生死邊緣苦苦掙扎,不得好死,也不得好活。

    怎麼可能實現老有所依,幼有所養?

    這不可能!

    但天下的讀書人,多少會擁有一些崇高的理想,除了金榜題名的野心,他還懷揣着滿心熱忱,想要在朝野施展抱負,做一個心繫天下、青史留名的人。

    正因爲如此,他們沒有取笑虞清歡,反而打心底尊敬這個,比他們還要敢想敢說的人。

    長孫燾望着她,滿懷心思都化作潮溼的心緒,從溫柔的眸底透出光亮:“晏晏,這盛世必如你所願。”

    衆人的嘴巴誇張地張到最大,這是什麼意思?這兩人是怎麼回事?

    見衆人震驚且沉默,虞清歡連忙拉起長孫燾:“又被誤會了,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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