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遷接道:“這裏只有老弱婦孺,青壯男丁都不見,災難發生時,他們是否尚在礦洞裏……”
長孫燾淡淡開口,卻讓人聽出沉甸甸的感覺:“我們只是凡人,救不了所有人。”
三夢的關注點卻仍在最初的疑惑之上:“還是不對,這附近沒有礦洞也沒有石場,而這山頭好像也沒有遮風擋雨的棚子之類的,災難發生時,他們是怎麼逃到這裏的?”
楊遷道:“方圓百里的礦洞和石場一般在山上,他們就在高地落腳,所以沒被大水沖走。你看到林子裏的那些茅屋了嗎?”
“這恐怕正是其中一個落腳地,那些殘肢斷臂,可能是本來就在這居住的百姓的,也可能是從其他地方衝來的。”
長孫燾接道:“此事既然衝着本王來,這些人多半是被人集中在此處。”
楊遷道:“是誰動的手,殿下可有眉目?”
長孫燾道:“左右不過是那幾個,只是本王暫且不清楚的是,他們會怎麼對付本王。”
山上的百姓看到來人,彷彿看見了生命之光一樣,掙扎着從地上爬起,衝長孫燾他們不停揮舞着手臂。
三夢道:“我有不好的預感,王爺,是否上岸?”
長孫燾看向他們,老的頭髮稀疏,步履蹣跚,小的面黃肌瘦,身材瘦削,婦女面容憔悴,衣衫襤褸。
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他們悽慘的境遇。
“上位者,以百姓爲棋,人只不過是一個個冰冷的數字,千萬條人命都不算什麼。但要治理天下,每一個子民的性命都彌足珍貴。”
這是毅勇侯的話,長孫燾已經刻進了骨子裏,無論何時何地都在踐行。
若是他今日因爲規避危險,而漠視這上千條生命,放任他們自生自滅,那他這麼多年捨生忘死,守護這一方土地的安寧,究竟算什麼?
要是就這樣一走了之,那他把師父師孃用性命珍視的東西當作什麼了?
“上岸。”
長孫燾淡淡吐出這個決定,一行人把筏子划過去,登了岸。
那些人迅速圍上來,這種人數疊加的壓力,使得楊遷和護衛登時警覺起來,他們不得已抽出佩劍:“都別動,否則刀劍無眼!”
這羣老弱總算安靜下來,飢腸轆轆地看着幾人,那眼神,彷彿餓死鬼一般,十分瘮人,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正當此時,一個孩子怯生生的聲音響起:“爺爺,我們要喫他們嗎?”
衆人一怔,禁不住發怵。
視線又恰好撞上附近那堆被啃得乾淨的骸骨時,衆人/大喫一驚,這些人竟然喫人果腹嗎?
楊遷越發警惕起來,那老人彷彿意識到自己孫兒說錯了話,連忙呵斥:“怎麼還是不懂得把話說完整?爺爺不是一直在教你?真是笨死了!”
那小孫子這才囁囁嚅嚅地再次說道:“爺爺,他們會帶喫的來給我們嗎?”
發生了這個小插曲,長孫燾早已意識到有問題,但喫人一事實在駭人聽聞,在事情沒有弄清楚的情況下,讓他拋下這羣老弱離開,他的良心與責任感無法允許。
若是大奸大惡之人,他可以殺人如麻?
可毅勇侯和川平郡主給他帶來的影響深/入骨髓,百姓也是他的軟肋,他無法捨棄任何一個。
於是,長孫燾還是命人準備食物派發給百姓,而他繼續觀察情況,一有不對就立即領人撤退。
若是這些人只是普通老弱,到時候還需想辦法將他們好生安置。
維持好秩序後,護衛從筏子上搬來兩口大鍋,又從山上的坑坑窪窪裏取出雨水用細沙和石塊過濾,立即動手煮了兩大鍋麪疙瘩湯,什麼佐料也沒有,往裏頭撒了些鹽,便盛出來分給大家。
因爲碗筷有限,他們只得先給老人和孩子,年輕一點的被攔在一旁,等着老人和孩子喫完,才能輪到她們。
然而詭異的一幕出現了,那些老人和孩子看起來餓了許久,但端着麪疙瘩卻不像有胃口的樣子。
而還沒輪到他們喫飯的年輕人人,也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長孫燾一行人,對鍋裏的食物毫無興趣。
長孫燾握着勺子,忽然低喝一聲:“走!”
百姓這樣的反應,證實了喫人並不是傳說,他們看自己的目光,彷彿猛獸看待獵物一樣,這說明,比起鍋裏的食物,他們更想喫自己這夥人。
就算再愛惜百姓,也不能讓自己做了過年豬,先跑路再說。
十幾個屬下整齊劃一,迅速退出,幾個轉瞬之間,已來到岸邊,準備乘上筏子離開。
那羣人眼看到嘴的肉要跑了,頓時着急不已,一個白髮蒼蒼牙齒稀疏的老人/大喝一聲:“抓住他們!”
上千人登時合圍過來,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好像螞蟻一般,迅速把他們圍在其中,就連小黑都不放過。
有人掏出刀具,切斷筏子的繩子,防止他們逃離。
長孫燾和楊遷點足躍起,及時將筏子抓住,小黑也一頭扎進水裏,用嘴去咬另外一隻筏子的繩索,將要飄走的筏子穩住。
楊遷怒了:“這羣死怪物是不是想喫老子?”
一羣下屬護着三夢突圍,他大聲吼道:“這麼明顯都看不出來麼?”
那羣人目露兇光,前仆後繼,不要命似的圍上來,大有一種不抓住他們不罷休的架勢,就像一頭頭捕獵的猛獸,憑着本能驅使,對獵物窮追不捨。
但長孫燾的人沒有廢物,儘管對方人多勢衆,他們還是很快就突圍了,一行人上了筏子,搖動船槳正準備離開。
可就在這時,“砰砰砰……”,豬尿泡接連炸裂,水裏蕩起陣陣波紋,幾個黑黝黝的腦袋在船邊一晃而過,他們砍斷綁住筏子的鹿筋,扎破豬尿泡後迅速遊開。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衆人皆已明白過來,這的確一道針對王爺的陷阱。
先是食人的百姓,接着破壞他們逃生的工具,意圖十分明顯,就是要讓他們死於非命,屍骨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