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幾顆孩童的頭顱滾了過來,咕嚕咕嚕來到長孫燾面前,地上拉出幾道鮮紅的血線。

    這一幕,彷彿壓斷了長孫燾最後一絲理智,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得通紅,額上青筋暴起,彷彿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又彷彿在極力剋制着怒意。

    但蠢蠢欲/動的火山,終究會噴薄而出。

    樹上那男人發出詭異的笑聲,以及一句句可怖的蠱惑。

    “殺吧!淇王,把他們都殺了。”

    “實際上你很恨他們,不是嗎?”

    “因爲這些沒用的蛆蟲,你眼睜睜地看着毅勇侯夫婦慘死。”

    “因爲這些軟弱的東西,你飽受十數年的劇毒之苦。”

    “因爲這些卑賤的人,你被迫和陸明瑜分離。”

    “因爲這些一無是處只能依靠你的弱者,你失去了自由,不得已承擔責任,一生爲其所困。”

    “殺了他們,你再也不需要揹負什麼,你可以隨心所欲,活得恣意灑脫。”

    “殺吧!只要輕輕砍下,他們如螻蟻般的軀體,就會像西瓜一樣被輕輕切開,從此再也沒有人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你,求你的庇護了。”

    “殺了吧……殺了……”

    “三夢!這裏交給你!”楊遷再也無法坐視男子如此蠱惑長孫燾,吩咐一聲後迅速躍起,在百姓身上不停跳躍,朝着樹上的男子飛身而去。

    這時的長孫燾,理智幾乎被嗜血的殺意佔據,但他仍在咬牙剋制。

    陡生於胸臆之間的怒意,就像即將破土的幼芽,要將他的胸腔衝爛衝破。

    他忍得青筋暴起,他壓抑得目眥欲裂,他這具身體,就要承受不住那源源不斷的負面情緒,周身血脈彷彿要炸裂了!

    揚眸,視線一片模糊,滿目皆是紅色,他已經看不清了。

    與此同時,楊遷來到了男子所在的地方,用盡全力刺出一劍。

    可誰知,那男子卻不閃不避,反而張開了雙臂,把命門暴露在楊遷的面前,彷彿他來到這裏,就是爲了死去一樣。

    楊遷意識到有詐,急忙收劍,但已是來不及了,利劍刺/穿胸膛,男子露出一個詭笑,如落葉飄落下來。

    落地前一瞬間,他一直看着長孫燾,用一種哀怨的眼神,彷彿在控訴長孫燾爲何不來救他。

    而那如流水般清冽的一聲“昭華”,叫得千迴百轉。

    斷氣前的一瞬間,他仍死死盯着長孫燾,用盡所有的力氣,說出一句誅心的話。

    “你連我都護不住,誰都護不住……”

    正是這一句話,點燃了長孫燾的理智,在他的眼裏,被刺中胸膛的人,模模糊糊,竟是晏晏的身影。

    那一瞬間,他無法接受,不敢置信,心愛的人怎麼就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晏晏——!”隨着一聲淒厲的喊叫,長孫燾如同野獸般嘶吼,再也控制不住怒意的他,跪在地上仰天長嘯。

    他的面龐,被青筋遍佈,如同可怖的蜈蚣爬了滿臉。

    他的雙目,血一般猩紅,好像剛從地獄爬出來的魔鬼,想要奪走一切生靈的性命。

    正是這一聲嘶吼,周身蕩起的內勁,使得周遭幾丈之內的所有身體迅速炸裂。

    好在三夢及時察覺了不對,命令那些護衛躍上枝頭,否則死了一地的,不是這些發了瘋的百姓,而是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而小黑更爲警覺,早已閃到安全的距離,灰灰趴在他頭上瑟瑟發抖。

    “誰都不許下去!”三夢喝止衆人,“你們攔不住他!下去只會白白送命!要是你們再出事,王爺會更自責難過!”

    楊遷因爲自己的衝動,急紅了一雙眼睛,憤怒使他揚起劍,朝着男子的屍體砍去,屍體頓時四分五裂。

    地面的長孫燾已經徹底魔怔了,他的理智被勢要毀去一切的怒意佔據。

    晏晏死了,他也不要活了,全都一起去死吧!

    劍起劍落,血花飛濺。

    殘肢,斷臂,堆成屍山血海。

    一個個瘋狂撲上來的百姓,全都葬身長孫燾的劍下。

    他已經徹底殺瘋了!

    無人可以阻止,也無人膽敢阻止。

    三夢緊緊捏住樹幹,用一種極其悲壯的神情看着長孫燾。

    多麼歹毒的計謀?

    殺人誅心,那背後之人事先把一羣老弱病殘聚在一起,又讓他們喫過有毒的人肉,把無辜孱弱的百姓,變成一個個嗜血的瘋子。

    接着又準備了刺客、吸引鯊羣的東西……

    一切的一切,都是爲了把長孫燾逼上絕路,逼着他親手結束那些他所在乎的百姓的性命。

    逼着長孫燾徹底崩潰!

    就算長孫燾沒有因爲走火入魔而亡,就算他僥倖撿回一條性命,看着這滿地的屍體,看着自己沾滿鮮血的手。

    恐怕他雖然肉/體還活着,一顆心早已千瘡百孔,鮮血淋漓,他將陷入永生永世的悔恨與自責當中,不得解脫。

    好歹毒的計謀,利用上千條人命,卻只爲毀去一個人。

    但同時,三夢也疑惑了——淇王早就察覺了事情有詐,可他爲何沒有料到此種形勢?依淇王的才智,他不可能會處於如此被動的境地,這究竟是怎麼了?

    此時,無論是三夢還是楊遷,都不知道長孫燾身中劇毒的事,他們只知長孫燾有問題,但卻並不知道切確的原因。

    所以他們無法理解長孫燾此刻的瘋狂。

    楊遷幾次想靠近長孫燾,卻被強勁的劍氣逼退。

    暴走的長孫燾,他絕對不是對手。

    上千條人命,在互相撕咬中隕落了半數,剩下那些還活着的,如今也基本都命喪長孫燾手中。

    待到那血匯成溪流,染紅了淺灘的水,渾身浴血的長孫燾卻有半刻的清醒。

    “咣噹……”利劍墜落在地,長孫燾像是被抽去渾身的力氣和三魂七魄一般,頹然地跪在地上。

    血。

    漫天漫地的血。

    屍體。

    堆積如山的屍體。

    長孫燾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雙手,滿臉絕望。

    “啊……!”又是一聲淒厲的嘶吼,他像個孩子一般,伏地慟哭。

    面前是一具孩子的屍體,還那麼小,眼裏還只有純粹,但卻死於他的劍下。

    長孫燾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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