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恭敬地答道:“太后,相爺此刻還在大殿內,可要喚他前來?”
太后點點頭:“去吧!”
風先生被叫了過來,太后卻走出了後殿,在門外見他:“仲遠,你來了。”
仲遠是風先生的字。
聽太后親切地喚自己的字,風先生拱手:“太后請吩咐。”
太后道:“眼下哀家能仰仗的,也只有你了。後宮有哀家穩着,前朝你得扛起這個擔子,還有太子和老二,哀家現在也交給你,皇帝沒有醒來,你就在宮內守住他們。以你之才,哀家相信你不會讓他們行差踏錯。”
風先生提醒:“太后,三皇子已經十五歲了。”
太后想了想,道:“哀家也會把他送到你的手中,你幫哀家看着。”
風先生又道:“可招宗親前來?”
太后沉吟片刻,道:“不,先瞞着吧!皇帝剛昏倒,沒必要驚動宗親。這消息也別讓昭華知道,他一生都被迫活在圖謀篡位的疑雲下,哀家不想這個時候,還給他招致禍患。”
頓了頓,太后補充道:“若是皇帝有個萬一,新帝上位,他便是新帝最尊敬的皇叔,尊榮與體面都會給足他,但他也只能是淇王,仲遠你可明白?”
風先生忍不住摸了摸眉毛——太后她老人家腦子沒磕壞吧?淇王不想做皇帝時,她百般想把淇王拱上去,可如今淇王好不容易想爭了,她卻讓人安分守己?
不過消息已經遞了,風先生纔不會跟太后說,只是口頭將太后的話應承下來。
整個皇宮都被金吾衛看守,到處可見四到八人的巡邏隊,京師內外,也被御林軍和京城守備軍戒嚴,氣氛如同緊繃着的弦,一觸即發。
嘉佑帝被挪回紫宸宮,十數位御醫使盡渾身解數,總算穩定了嘉佑帝的心脈。
風先生則領着三位皇子,在政事堂裏處理軍國機要,民生大事。
三位皇子不言不語,坐於案前完成風先生交代的事。
太子看起來很認真,可想出的建議並不出彩,或許他只是假裝認真,而心早就飛出去了,這從他坐立不安的神情可以看出。
長孫策批的公文摺子很有見地,評語也是一語中的,可他纔看了兩本,便把硃砂筆一扔:“風相,本殿擔心父皇,看不進去了!”
長孫翊忍不住譏諷幾句:“假模假樣。”
長孫策登時反駁:“你以爲自己很正經?我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省省吧!”
三皇子最爲專心,無論太子與二皇子如何爭吵,他都能平靜地處理事情,乖巧又認真,每一份公文都批改得相當完善。
風先生點點頭:“三殿下辛苦了。”
聽到風先生表揚自己,三皇子微微頷首,笑而不語,不驕不躁。
風先生心裏大爲警醒——能忍的人,向來城府都極爲深沉,這三殿下,恐怕不是省油的燈。
事實上,相比太子與二皇子,三皇子的表現反而不尋常,他太冷靜了,像是在刻意在風先生面前,極力表現自己一樣,把公文批得那麼完美。
太子和二皇子又吵了幾句,纔在風先生的眼神中歇火。
風先生道:“陛下龍體抱恙,三位殿下身爲陛下的兒子,理應替陛下分擔國務。越是這要緊的時候,越離不開三位殿下。”
太子與二皇子聽了,便不再爭吵,逼自己專心處理手頭的事。
到了晚上,嘉佑帝終於醒來了,燈光昏黃之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他烙印在心裏,朝思暮想的臉。
“阿……阿旖!”
早年他沒怎麼想念這個被自己放在心間的女子,他手握天下至高之權,生殺予奪,他擁有一個男人最極致的目標,他還要兒女私情做什麼?
可當他病入膏肓時,他對川平郡主的思念,卻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折/磨着他的每一寸心智。
尤其是看到衛殊那與川平郡主神似的眉眼時,那股埋藏心底的思念與愧疚,瞬間達到頂峯。
他是萬乘之尊,可此時他好脆弱,在一段求而不得的遺憾面前,如此不堪一擊。
“陛下,您醒了?”衛殊殷勤地將他扶起來,又在後背爲他墊上被子與枕頭,然後端來茶水喂他喝下。
嘉佑帝看着衛殊忙前忙後,心裏甚是欣慰。
喝下一口茶水,他問衛殊:“朕這是怎麼了?”
衛殊眼眶一紅,不敢正眼直視嘉佑帝,偏過頭道:“沒、沒什麼,陛下身體很好。”
這說到最後,甚至有些哽咽。
他這副模樣,讓嘉佑帝的心徹徹底底地涼了。
衛殊連忙去喚外間當值的御醫來給嘉佑帝診脈,御醫什麼都沒說,只是方子裏又添了幾位珍貴的藥材。
似乎在用這些百年老參與雪蓮來爲嘉佑帝吊命。
等御醫走後,嘉佑帝問王公公:“朕究竟怎麼了?”
王公公欲言又止。
“說!”嘉佑帝情緒激動,瞬間劇烈咳了起來。
王公公連忙爲他順氣,囁囁嚅嚅半響,這才道:“陛下,御醫說您體內毒素沉積過多,導致中毒昏迷。”
嘉佑帝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好半天才把話說利索:“中毒?中什麼毒?朕的一飲一食皆有幾十個宮人把關試毒,朕怎麼可能中毒?”
王公公深深垂下頭,小聲地道:“陛下,還有一樣沒有宮人試毒……”
“王公公!事情尚未查明,請你慎言!”衛殊連忙打斷他。
就算王公公不說,嘉佑帝也能聽得出來,他指的是什麼。
當然是太子獻上來的丹藥。
“御醫!御醫!”嘉佑帝大聲呼喚。
十幾個剛出去御醫又小跑進來,見嘉佑帝臉色發青,就要給他把脈,可嘉佑帝卻指着存放丹藥的盒子:“衛殊……拿……給他們看看!”
聖命難違,衛殊只好把盒子給了幾位御醫。
御醫輪番檢驗,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陛下,丹藥中增加硃砂的成分,雖然分量很輕,但服用過多,必定會引起中毒。”
嘉佑帝把腦袋緩緩垂下,一副頹然之勢,雙手就那麼垂在身邊,彷彿已經步入死境。
許久,嘉佑帝才聲音微弱地道:“衛殊,你去,把太子給朕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