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京輔都尉的主要職責就是繳循京師,負責緝捕盜賊,整肅治安。
所以,京輔都尉衙門沒有跟執金吾衙門在一處,也不在九卿各衙聚集的北闕。
而是處於長安城的西南,位於花街柳巷的左側——這很好理解。
在過去,漢室禁酒,而花街柳巷是主要的私酒集散地。
而在同時,花街柳巷還是整個長安的遊俠和地痞們財後必定會來的地方。
佔住此處,既可以打擊犯罪,也方便收罰款。
不過今天,這個過去威風凜凜的衙門,卻遇到了大麻煩。
幾百個老百姓,喊着口號,將衙門口給堵得死死的。
而花街柳巷裏的商人、士子甚至是歌姬、女奴,素來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紛紛過來圍觀。
而他們的出現,又讓更多不明真相的羣衆聚攏。
短短半個時辰,京輔都尉衙門口就成爲了儒生們的演講臺。
一個個儒生,次第上臺,大聲宣講。
臺上臺下,口號震天。
而整個京輔都尉衙門上下,紛紛怒衝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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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儒生,也未免欺人太甚!”站在官衙內的一處涼亭,新任京輔都尉刀間怒氣衝衝:“此輩恐怕是非要與我爲難!”
刀間的長子刀戎站在一側,低頭道:“大人,要不要小子帶人去驅散此輩?”
在安東渡過了自己整個少年時期的刀戎,如今再非過去那個臨淄城裏的瘦弱公子哥。
他現在生的腰粗膀圓,而且因爲常年在極端寒冷的天氣裏外出,所以他的毛也較其他人要更濃密一些,臉上甚至還有一條刀疤,這是他勇武的證明。
在他身後,數十名精兵已經整戈待了。
這些從臨淄一直追隨安東,又追隨到長安的部曲,是刀間的手足心腹,甚至可以算的上家人。
他們一起喫住,一起勞作,在安東篳路藍縷,披荊斬棘,面對過野人生番,也見識過匈奴馬蹄和鮮卑、烏恆的蠻子。
每一個都是真正的冷酷之士!
刀間卻是擡手搖頭道:“不必了!天子無令,吾等坐看就可以了……”
只是……
這些儒生和商賈,不去堵少府,也不去堵內史,偏偏堵了他的京輔都尉衙門。
這讓刀間怒不可遏,已經在心裏有了深深的怨懟。
“爾等今後可不要落到某家手裏……”刀間冷哼着。
作爲京輔都尉,刀間已經知道,自己手裏的權責有多大了。
今天,這些儒生,這些商人,跑來抽他的臉。
他將來肯定要抽回去!
“此輩,逍遙不了多久了!”刀間冷笑着說道。
在刀間眼中,現在,這些儒生,這些商人是跳的歡。
若換了其他皇帝,恐怕真要被他們得逞。
但可惜,他們面對的是在民間被視爲‘聖王’被夷狄封爲‘神皇’,口含天憲,擁有莫大威能的天子!
即使刀間這些年來遠在安東,也知道,當今天子手裏握有多麼強大的能量和資源。
而天子一直按兵不動,很顯然,這很反常。
事有反常,這些渣渣,恐怕要化爲齏粉了。
“傳令全衙上下,謹守門戶,不可與外人有爭執……”刀間下令道:“告訴所有人,必須給吾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先讓他們囂張!”
至於萬一有人鼓譟,衝擊京輔都尉的官衙?
哦呵呵……
你以爲武庫的駐軍和執金吾的威嚴是擺設?
……………………
刀間的命令,讓衙門外聚集的儒生和人羣的膽子越來越大。
甚至,有人覺得,自己已經掌握真理了——若非吾輩握有真理,官府哪裏會如此剋制?
“大義果然是最有力量的!”王升這樣想着,演講起來,就更有幹勁了。
他一邊大聲宣講着各種口號,鼓譟着各種高大上的言論,將自己僞裝成一個不畏權貴,敢於說話的有爲青年,一邊拿着眼睛,得意的瞟着那些嚴正以待,但卻不敢幹涉他的士兵。
他的心裏面,無疑舒坦的比吃了仙丹還爽!
他很清楚,此事,他若做成了。
不僅僅可以拿到許多商人甚至是商人背後的貴人的好感。
說不定,還可以在整個天下打響自己的名聲,而名聲向來與官職、權力和地位掛鉤。
像那些諸子百家的巨頭們,爲何只需要坐在那裏,就有着商人、列侯帶着子嗣,拿着黃金,舔着臉的要拜師?還每年都拿着無數金錢‘資助’。
就是因爲他們有名而已。
“而我,就將成爲下一個董子,下一個鬍子!”王升在心裏幻想着那個美妙時刻。
到了那時,無論是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都會趕着往他身上倒貼。
甚至說不定,還有列侯貴女,王室翁主乃至於天家公主瞧上他。
從此,自己就可以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峯!
趙國的歌姬,齊國的舞女,西南夷的僰奴,韓國的侍女……從此想要多少有多少!
這讓他血脈僨張,情難自已,就連嘴裏吐出來的話,也漸漸的越極端。
最開始,他還只敢複述和背誦董仲舒的文章。
但現在,他卻臨場揮,開始喊出了自己的心聲:“自古以來,聖王治世,皆以輕徭薄賦,吾未聞,有以與民爭利者!”
只是……
愕然之間,王升現,好像,情況有了些變化。
許多人,似乎是忽然之間就不見了。
而這些人正是一直以來慫恿和鼓勵他的那些遊俠。
他們都是長安城的商人養的走狗,一直就是爲他搖旗吶喊和拼命鼓譟的人。
這些人一走,集會的氣氛和溫度,瞬間就下降了許多。
不止是這些人,就連他的同伴,也有幾個不告而辭。
這讓王升忽然之間警醒了過來。
“什麼了什麼事情?”他急急忙忙下臺,找到自己的下人問道。
“法家巨頭張恢,今日上午致信董子,提及了直躬案和三北案……”那下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