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娟坐在王林右側，對張美雲道：“美雲姐，你借我那盤帶子，挺好看的，還有沒有好看的？”
“是不是想看鬼片？”張美雲湊過頭來，笑道，“我那還有。到我家去選吧？”
王林道：“文娟，別再借鬼片看了！你看了又害怕！”
李文娟道：“可是鬼片好看啊！我愛看。”
張美雲拉着李文娟的手過去了。
王林起身打開窗戶通風。
他鼻子特別敏感，最聞不得這種染髮水啊、劣質香水的氣味了。
李文娟過去良久，也不見回來。
王林看看時間不早，便進廚房做飯菜。
李文秀下班回來，笑道：“好香啊，你在做菜？文娟那丫頭呢？”
“去隔壁張美雲家耍了。”
“哦。”
李文秀放下包，進廚房來幫忙：“行了，你去休息，我來吧。”
“一起，夫妻雙雙把菜做。”
“嘻！”李文秀笑道，“廠裏出通知了，趙衛國的班長職務被下了。”
“是嗎？”王林心想，這是意料中事，有周粥在周伯強面前打小報告，趙衛國這班長肯定當不成。
一時做好了飯菜，李文娟纔回來，手裏拿着兩盤帶子，笑道：“姐夫，有好看的電影！”
王林問道：“什麼電影？”
“港片，殭屍片！”李文娟做了個嚇人的姿勢。
王林看了一眼錄相帶的封面，笑道：“殭屍道長？殭屍家族？好傢伙，這兩個片子，還真是經典，挺好看的，晚上一起看吧！”
李文娟道：“張美雲家裏有很多錄相帶，都是港片，她還說有機會帶我一起去香江那邊耍呢！”
李文秀聽到了，喝道：“不許去！”
李文娟嚇了一跳：“姐，你吼我幹什麼？我就去！我偏要去玩！聽說那邊可好玩了！”
李文秀揪住妹妹的耳朵：“你傻啊？小心被人騙去賣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誰能賣我？”
“呵！你真是單純！”李文秀道，“人販子就喜歡騙你這種清純不通世務的小姑娘！”
“騙我去做什麼？我都這麼大了，未必人家還認我當女兒？”
王林不由得莞爾而笑。
李文秀道：“聽聽這孩子氣的話！你以爲人家騙你去當孩子呢？人家騙你去當——我說不出口，反正就是讓你生不如死！”
王林笑道：“想去香江？你以爲很容易？我估計，就連張美雲自己也沒有去過香江，只是到過深圳而已。”
這時，吳大壯和丁石生上門來了。
王林對李文秀道：“我約了師傅他們喝酒，你和文娟在家喫吧，我們仨下館子去了。”
李文秀一怔：“你不在家喫飯啊？”
“嗯，你們喫吧！”王林笑了笑，和吳大壯他們出去喫飯喝酒。
廠旁邊多的是館子，大多是工廠裏的家屬開的，做的也是廠裏工人的生意。
王林他們來到一家飯館，點了幾個菜。
他自帶了兩瓶茅臺。
現在茅臺已經漲到了298元一瓶！
而王林當初買的時候，市場價都只賣27元每瓶。
很多人已經喝不起茅臺了。
王林手裏這些酒，要是全部賣出去，可以賣十幾萬！
當初他建議身邊人囤酒，沒有一個人聽他的。
要不是他買賣國庫券能賺到錢，他就把錢拿來囤酒了。
他家裏還有400多瓶酒，夠他慢慢喝的了。
王林榮升副廠長，吳大壯和丁石生都替他高興，敬酒敬個不停。
不消多說，王林肯定喝了個酩酊大醉。
回家的時候，他還算清醒，還能直着走路。
經過菜市場時，昏暗的燈光下，王林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彎腰撿地上別人丟掉的菜葉子。
這種事，以前經常發生，賣菜人擇出來的爛菜葉，經常有人撿回去喫。
但現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再撿這種菜葉喫的人家，在申紡廠這一片，幾乎看不到了。
王林走過去，拍拍那人的肩膀。
“啊？”那人嚇了一跳，擡起頭來，看到是王林，不由得紅了紅臉，“王林，不，王副廠長，你好。”
“徐英？你這是做什麼呢？你至於撿這種菜葉子喫嗎？”王林道，“你不是在食堂工作嗎？你從食堂帶飯回家喫就行了啊！”
徐英不自在的撩撩秀髮，低頭囁嚅道：“現在廠裏管理嚴格，不敢隨便帶菜回家喫，怕又被停職，那就得不償失了。”
王林沉吟道：“那你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吧？現在廠里加了30塊錢的工資啊！你家買菜的錢，總是有的吧？”
徐英道：“現在物價漲得太快，什麼都貴，我一個人的工資，四個人花，平均每天，每個人連一塊錢都沒有，如果只是管喫還行。可是，娃娃們要上學，要交各種費用，小孩子又費衣裳、又費鞋子的，老人家沒有職工醫療，又容易生病，七七八八的開支加起來，我這點工資哪裏夠用啊？這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我們大人可以不添棉衣，但孩子總得添件新衣服過年吧？——唉，我就差去賣血了！”
她說着這話，想到自己不幸的身世，不由得滴下兩行淚來。
王林怔道：“你難到這個地步，你怎麼不找我呢？我說過了，你有困難，你來找我，我會幫你的。”
徐英道：“我們非親非故的，我怎麼好意思去麻煩你？”
王林想想自己三個人，剛纔一頓飯，光酒就喝了六百塊錢，而人家徐英卻過着撿菜葉子的生活，雖然各人有各命，誰也沒有幫誰的義務，但看到熟人過成這樣，他還是有些慼慼然的。
“這麼久了，你也沒找個男人一起過？”王林問。
“我三個拖油瓶呢！哪個男人敢要我？要有，也就是那起登徒浪子，想和我做幾回露水夫妻的傢伙！唉，我這家，簡直就是個無底洞！我要是狠狠心，把他們仨全拋棄了，我倒是能過上好日子，可是我能過得安生嗎？他們三個不得全餓死？”徐英輕輕搖頭，“沒辦法，命苦，就這麼過吧！讓你看笑話了。”
王林打開皮包，把裏面的現金，一股腦的掏了出來，塞到她手裏：“徐姐，拿着吧！少了再跟我說。”
“這？我不能要你的錢。上次借你的錢，我都還不上呢！”徐英連忙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