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申城人均住房只有4.5個平米，有錢也買不到他想要的大房子。
房子都是公家分配。
想住大房子，只能熬資歷、熬職級、熬人數！
第二天是週一，王林先不忙去外地買國庫券，而是跑到了廠裏。
他來到廠辦外面，朝裏面張望。
廠長周伯強不在，只有一個俏麗的人影，坐在辦公桌後面，正在寫着什麼文件。
王林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周粥頭也不擡的喊了一聲。
王林進來，走到她面前，站定。
“辦什麼事？”周粥沒有停筆。
王林不說話，只看着她。
周粥擡起頭來，看到是他，不由得一滯，然後仍然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寫她的文件：“有事嗎？”
“咳，我是王林。”
“知道你是王林，你又沒有豬八戒的三十六變！還能每天變個樣子不成？有事說事！”
“周粥，你回來上班了？”
“未必我是鬼？我回來都上一個星期的班了！”
“我天天在外面跑，昨天才知道你回來的消息。”
“嗯。我這正忙着呢！這個講話稿，廠長下午要用的。你要是沒事，就先走吧！”
“我今天飛外地，明天下午回來，我們一起看個電影吧？我有很多話跟你說。”
“不必，我現在工作繁忙，沒時間看電影。你也挺忙的，我就不耽誤你賺錢了。”
“你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
“我又不是孫悟空，也沒有七十二變，我能變成誰？”
“憑什麼我是豬八戒，你就是孫悟空？”
周粥沒有笑，一本正經的道：“王林同志，你要是沒事，請你不要打擾我工作。”
“呵呵，女人無情起來，變臉比翻書還快！”
“怎麼了？我不就是睡了你一次嗎？你還想咋樣？”周粥瞪眼看着他，“你還想讓我對你負一輩子責任不成？”
“你！你！你！粥粥，”王林愕然道，“玩笑可不是這麼開的！”
“你到底有事沒事？廠長等下就回來了。”周粥的神情和語氣，都顯得特別陌生和清冷，和以前溫柔俏皮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是這樣的，我聽說廠裏有一批大房子要分配？”王林不敢再敘舊情，只得表明來意。
周粥冷笑道：“我就說嘛，你這麼久不來找我，忽然之間來找我，果然沒安什麼好心！”
王林道：“瞧你這話說得，我怎麼沒去找你了？你被你媽關起來那陣，我天天去你家。不信你可以問霞姐和軍哥。”
周粥一本正經的道：“別拍我馬屁了，沒用。這次分房，沒你的份。”
王林道：“怎麼就沒我的份了呢？我和文秀兩個人都是廠裏的職工，文秀還是工段長呢！”
“你家幾口人？”
“這跟幾口人有關係？”
“分房的原則，一是照顧職級高、工齡長的老員工，二是照顧家裏人員多、房子不夠住的員工。請問，你符合哪一條？”
“我不管，這房子我要定了。”
“那你找房管科去，找我沒用，這事不歸我管。”
“咱們什麼關係，是不是？這事你得幫我。”
“我和你什麼關係？王林，我告訴你，我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你別再糾纏我了。”周粥俏臉如霜的說道。
王林哭笑不得：“我糾纏你？你這女人，變臉比翻書還快呢？”
周粥正要說話，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響。
“咳！”門口傳來周伯強的聲音。
王林回過頭，看到周伯強揹着雙手走了進來。
“王林，你來做什麼？”周伯強問。
“周廠長好，”王林笑道，“廠裏不是要分房嗎？我來問問情況。”
“呵呵，你還想分房？憑什麼？你不是都辦停薪留職了嗎？”
“我的工作關係還在廠裏啊，我愛人李文秀也是工廠的職工。”
王林看向周粥。
周粥不理他。
王林只得告辭。
周伯強對周粥道：“你不許再和他有來往啊！我可是答應過你父母的！你也向我們做過保證的！不許再和他一起去看電影！不然你還是回家去，別來我這裏上班。”
“沒看電影啊！”周粥道，“我把電影都戒了！”
“也沒叫你戒電影，只要你不和王林一起去看就行，免得別人說閒話！你是個沒出嫁的黃花大閨女，怎麼能和有婦之夫搞在一起呢？”
周粥忍不住想笑，還黃花大閨女呢？她早就和王林偷嚐禁果了！只是除了他倆，所有人都不知道！不然，這事不會這麼容易了結。
且說王林出來後，被周粥那愛搭不理的態度，搞得有些鬱悶了。
女人心海底針，心思難以琢磨啊！
王林來到房管科，直接找到科長杜威。
杜威四十多歲年紀，和王林父親同時進的廠，彼此相熟。
王林結婚時，杜威來喫過酒，隨的禮是所有親友裏面最大的。
看到王林進來，杜威笑道：“我聽說你辦了停薪留職？怎麼回事？”
王林笑道：“杜叔，我在外面跑點副業。”
“你小子，得走正道啊！”
“杜叔，我走的是正道，就是販賣點貨物，賺點錢養家餬口。我結婚成家了，開支大。杜叔，這次分房，你看能不能照顧一下我？”
“你？你不夠資格啊！多少老同志等着換新房呢！”
“杜叔，我們現在住的是一室一廳，那房子太小了。”
“怎麼？你有小孩了？”
王林眼珠子一轉，說道：“對，馬上就有小孩了。”
“你愛人懷上了？”
“對，文秀她懷上了。我們結婚都快半年了，能不懷上嗎？”
杜威微微沉吟：“這樣吧，你去醫務室開個懷孕證明，打個分房報告上來，我幫你申請。我先說明，能不能分配下來，得看廠裏領導的意見，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好，謝謝杜叔。”王林掏出煙來，敬了一根給他，笑道，“改天請杜叔到家裏來喝酒。”
“你啊，好好走正道，別在外面亂來！實在不行，早些回廠上班。你馬上就是要當爹的人了！不能辜負你爸的厚望啊！”
“謝謝杜叔！”王林還真有些感動。
這麼久以來，也只有杜威，對他說過這麼掏心窩子的話。
他覺得自己太過疏遠父親的這些老朋友了，以後得常走動。
王林來到整理車間，遠遠看到李文秀在工作。
她穿着白色的圍裙，戴着工作帽和袖套，苗條的身影，在一衆女工當中，顯得有些鶴立雞羣。
“文秀，你愛人來了。”陳小希呶呶嘴。
李文秀看了王林一眼，問道：“你怎麼還在廠裏呢？還沒去火車站？”
“文秀，你出來一下，我有事找你說。”王林朝她招手。
李文秀停下手中的活，走了過來。
“怎麼了？”李文秀問。
“分房的事，我問過房管科的杜叔了，這事有戲。”
“真的啊？”李文秀高興的道，“那太好了！”
王林沉吟道：“杜叔說了，我們得辦一個懷孕證明，證明我們馬上就要生孩子了，現在的房子不夠住了，才能給我們分配新房。”
“懷孕證明？”李文秀羞紅了臉，“這？這？我上哪裏去開這個證明？我也沒懷孕啊！”
王林拉了她一把：“小點聲！別嚷啊！爲了房子，你就不能去開個證明？兩室一廳，帶廚衛，80平米的大房子！你不想住啊？你還想住在這筒子樓裏？和人共用廁所，共用水房？”
李文秀咬着嘴脣，低聲道：“那我上哪裏開這個懷孕證明啊？就算現在開了，到時生不出孩子來，廠裏不得知道？會不會把我們房子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