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老人才平復下來，渾濁的雙眼裏有着毫不掩飾的驚懼。
“林建安，於婉，是不是你們，你們回來了？”
“是不是？不可能，明明，明明只有我一個人……”
老人如同魔怔一樣，手像是要碰上林筠，又遲遲不願意下手。
顧則輕輕拍着老人的後背，柔聲安撫：“孫爺爺，她不是於婉，你仔細看看，她不是……”
樹蔭下落下斑駁的光影，冷靜下來的孫爺爺恢復了一些理智，臉上也沒有了之前那種呆滯的樣子。
“你……你不是，於婉沒有那麼年輕，對，對，她還懷着孩子，不會是她，不會是她。”
“她死了，已經死了，我親眼看到的，已經死了死了的。”
顧則蹲下身子，眼神溫和：“孫爺爺，她真的很像於婉嗎？”
孫爺爺低着頭，似乎並不敢對上林筠的臉，林筠操縱輪椅背過身去，擡頭看着高大的白楊樹，隨後又低着頭，落葉堆積在樹下，小螞蟻在上邊攀爬着。
察覺到林筠沒有繼續盯着自己了，孫爺爺肉眼可見地鬆懈下來，還是不放心的滑着輪椅的輪子靠近顧則。
湊近顧則耳邊，聲音中莫名帶着一些孩童的稚氣：“我跟你說，簡直就是一樣。”
“你說，我這是不是做夢？於婉早就死了，死了好久好久了！”
“她跟林建安，好多血，那些村民不放過他們，好多血，一下子流出來了！”
“那些人都是瘋子，都是瘋子，差點把我也給殺了。”
孫爺爺絮絮叨叨地說道，一點點說起自己深埋在記憶中的畫面，身體保持着緊繃的狀態。
說了不少，林筠還是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她抓緊手上的遙控器，操縱着輪椅朝着陽光底下而去。
閔行往前走了兩步，想要拉住林筠，卻被旁邊的尤路平拉住了手臂，對着他搖搖頭，示意他別去。
看到林筠離開了，顧則才重新把視線放回孫爺爺身上：“孫爺爺，於婉當時候，懷孕多久了？”
問及這個問題，孫爺爺歪了歪頭，頭靠着輪椅，一陣風吹過，頭頂的樹枝簌簌作響，細小的枝葉打在身上，微微嘈雜的聲音幾乎要淹沒孫爺爺的那細小的聲音。
“臨產期，已經進手術室了……”
手術室？孫爺爺這話驚到了在場的幾人。
林筠來到一面牆壁下，翠綠的爬山虎散發出勃勃生機，有些硬的葉片一點點戳着林筠的手背。
她放下手，拿出自己的手機，通訊錄不斷划動，一下子到了底部，再一次上滑，落在幾個人名上，久久不語。
“姐姐，你在這裏做什麼？”小女孩的聲音打斷了林筠的愣神。
她操縱輪椅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看上去八九歲的小女孩，穿着淺粉色碎花裙，腳上是一雙白色涼鞋，圓圓的臉上，一雙極爲漂亮的眼睛格外吸引人，大而圓透，似是藏着滿目星星。
“姐姐在看這些爬山虎，小妹妹，你跟着誰來的？”
林筠往四周看了看，並沒有其他人的身影，擔心是走丟的，林筠柔聲問道。
小女孩衝着林筠笑道，臉上帶着甜甜的笑容，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林筠聽到自己這話微變的表情。
林筠抓緊輪椅，加重語調再一次問道：“小妹妹，姐姐再問一遍，你是跟着誰來的？姐姐來的時候，可沒有看到你。”
女孩背過雙手，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身子輕輕晃動着，再一次重複道：“我就是跟着姐姐呀！”
“我跟着姐姐，很久很久了呢……”
“可是，姐姐好像……總是裝作看不到我呢！”
林筠也嚴肅不少，盯着小女孩：“你是誰？”
小女孩沒有回答，對着林筠神祕一笑，還沒等林筠想明白，身後忽然傳來袁惜的喊聲。
“林筠，林筠，林筠，你在哪裏呢？”
林筠盯着小女孩，看着小女孩不想有什麼動作的時候，才慢慢操縱輪椅轉過身。
“袁惜，我在這裏。”
奇怪的是，即使林筠回答了，袁惜似乎還是沒有聽到，依舊在呼喊着。
“袁惜？”林筠奇怪地皺緊眉頭，打算過去看看，剛動了沒多久，袁惜忽然轉過身，驚喜地喊道。
“林筠！你在這裏呀！”
袁惜匆匆忙忙走了過來，上下掃視林筠一眼，嘀咕了一句。
“奇怪了，怎麼剛剛沒有看到你在這？”
林筠猛然瞪大雙眼，立刻轉過身，原本站在不遠處的小女孩已經不見了蹤影，空地上只有翠綠的草坪。
她一擡頭，滿是爬山虎的牆壁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空了大半，爬山虎之間也夾雜着黃色的花朵。
“算了，我們要走了，快點吧。”袁惜沒有察覺到林筠現在的不對勁，催促道。
林筠再一次面對袁惜：“袁惜，你記得你剛剛看到這邊的牆壁是什麼樣子嗎？”
“樣子？”袁惜擡頭看了一眼，好一會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搖搖頭：“沒有，這不就是剛剛的樣子嗎？爬山虎加花。”
“對了，你剛剛去哪裏了，怎麼突然出現在這邊了？”
“沒什麼，我們快點走吧。”
林筠操縱輪椅，朝着自己來時的路走去。
“林筠，走反了，那裏沒路！”袁惜拉住林筠，“你這是怎麼了，越來越不對勁了。”
所幸袁惜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帶着林筠往正確的路走了過去。
離開了醫院，林筠看着一路倒退的景物，說道：“有什麼想要說的，直接說出來就可以了。”
“當初於婉在魔方世界的時候，已經進了手術室準備生產了。”
顧則拐了一個彎，回答道。
“我知道了。”林筠點點頭，也沒有繼續說話了。
車裏的氣氛變得有些怪異，閔行跟尤路平在另外一輛車上，剩下的袁惜尷尬地看着駕駛位上的顧則和後座的林筠，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乾脆也老老實實安靜了下來。
下了車，林朗正站在亭子下，手上拿着一把傘，沉默地過來，直接推着林筠往樓裏走去。
林筠控制住輪椅：“等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