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就聽出了我話裏的意思。
放下茶杯，他盯着我：“沈江淮，你剛纔說的，應該不是這杯茶吧？”
我也盯着他：“我說的不是茶，那是什麼？”
跟柯磊互相對視着，雖然都沒有在說話，但我跟他之間卻是暗潮涌動，不大的辦公室裏，氣氛變得非常緊張。
過了好半天，柯磊才繼續說道：“沈江淮，你現在是不是對天馬公司，一點兒信心都沒有了？”
我反問他：“是我對公司沒信心，還是你對自己沒信心啊？”
柯磊看着我：“沈江淮，你要搞清楚，你現在不是職業經理人，這公司也有你的股份，咱們是站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我點點頭：“沒錯，我之前一直認爲我跟你都站在這根繩子上，可最近感覺自己有些涼了，冷不懂打個噴嚏才發現自己突然感冒了。”
柯磊是聰明人，我雖然不說明，但這話後面的意思，他肯定是清楚的。
只見柯磊起身，他圍着幾個辦公桌走了一圈。
隨後他站在離兩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沈江淮，咱兩認識也很多年了，我的性格，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是瞭解的。”
我笑了一下：“柯磊啊，你是高擡我了，這個世界上，誰都不要誇口對別人都有多瞭解，人這輩子啊，能把自己看透都已經很了不起了。”
柯磊低頭，扣了一下自己的指甲：“沈江淮，你這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給人講道理，做出一副自什麼都懂的樣子，你總以爲你把什麼都看透了，其實你只是一葉障目。”
“一葉障目？”我點點頭：“也許吧，如果我說是我一葉知秋，你又要說我好爲人師了。”
柯磊掏出一根菸抽了起來。
不大的辦公室裏，瀰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我咳嗽了幾聲，柯磊還是不緊不慢地抽着：“沈江淮，我手裏的資源還有很多，你跟員工們都說說，目前的苦難是暫時的，只要能把這一關過了，以後只要我有肉喫，兄弟們都有湯喝。”
我從桌子上拿起一張廢掉的A4紙折了個對摺。
“柯磊啊，這話你拿去糊弄糊弄餘昊他們還行，我都多大歲數了，還能被這種雞湯給慣了嗎？這裏就咱們兩個人，說話沒必要拐來拐去的。”
柯磊嘖嘖笑道：“沈江淮，你真是變了。”
“我哪兒變了？”
“你變得務實了，其實這樣不好，太務實的人就是老實人，容易吃虧上當，提高物質生活的同事，也得提高精神層面的需求。”
我哼了一聲：“你說的精神層面，就是給這些年輕人洗腦？”
“那不一樣！”柯磊搖搖頭：“你看咱們公司這幾個員工，有一個算一個的，那可都是學歷不高的，他們這些人之前誰搞過金融啊，進了咱們公司這纔多長時間，看事情想問題，都開始用發展的眼光去看了，這就是進步，你懂不懂？”
我搖搖頭：“進不進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都塊月底了，他們上個月的工資還沒着落，職業人是掙錢，不是跟你講情懷來的，無利不早起，你怎麼說服人家免費給你打工？”
我擡眼看着他：“錢不重要？沒錢讓這些年輕人白給咱們打工，他們喫什麼？你這公司要是以後成了，咱們講點兒良心，人家這麼奉獻好像還值。可萬一咱們倒黴了，別人浪費了青春和時間，到頭來啥也沒有，這找誰說理去？”
“那不是也獲得了工作經驗嗎？”
“工作經驗？”我冷冷一笑：“就咱們這皮包公司，有個屁的工作經驗，整天就是打打電話，忽悠人，不過瞎耽誤功夫罷了。”
手裏的那張紙張，被我對摺對摺又對摺。
最後變成了只有指甲蓋那麼大一點。
柯磊盯着我：“沈江淮，公司現在是咱們兩人的，不能總是我一個人忙活啊，你也得幫着想想辦法？”
“什麼辦法？”我也擡頭看向柯磊：“想辦法怎麼忽悠員工嗎？公司的價值的客人帶來的，不是從員工身上榨取的。”
“可是如果沒有員工，客戶又從哪裏產生？”
“所以啊，這種單純人力成本爲主的公司，應該考慮的是怎麼提升員工，共同進退，而不是靠空口說白話！”
見我的言辭越來越犀利，柯磊的表情非常不好看。
就在我們對峙的時候，餘昊進來了。
他一進門，也瞬間感覺到了緊張的氣氛。
只見他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這麼看着我和柯磊，大氣也不敢出。
我正要衝他說什麼。
只見柯磊拿起手機點了幾下：“小余，我給你轉了五十，你下去買三杯咖啡，要南洋之心牌子的。”
我一聽，趕緊道：“奶茶之心，從這兒下樓的話，得走十幾分鍾轉好幾個纔到，下面不是有個咖啡語嗎？”
柯磊說：“那味道我喝不慣！”
見我又要說什麼，餘昊趕緊把香菸放在桌子上：“沒關係的，我過去買，遠點兒就當鍛鍊身體了……”
我知道柯磊是故意把餘昊給支開的。
他現在應該是有點兒慌了。
黑龍資產拒絕了他的求職，現在天馬公司又面臨崩潰，他接下來很有可能會面臨失業沒有收入的風險。
要是他沒收入了，郭萍可能饒不了他。
餘昊走後，柯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的溫度低了很多，他喝了好大一口：
“沈江淮，咱兩這麼多年兄弟了，有什麼事兒得互相照應，你看你之前沒工作，我不也是主動幫助你嗎，現在兄弟馬上就要落難了，你得空也幫襯幫襯。”
見他的語氣軟了下來，我也不想再提點什麼。
我只是說：“人做事兒但凡對得起天地良心，老天爺總是會眷顧着，這倒不是什麼迷信因果，這是物理現象。”
“物理現象？”柯磊不明白：“沈江淮你又整什麼幺蛾子？”
我嘆了口氣：“你要是懂，我不說你也知道我的意思，你要是不明白，我再怎麼解釋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