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上的表情明顯地更加不自然了：“那醫院一聽，就是私立醫院嘛……私立醫院價格，能不貴嗎……”
說着，她趕緊轉移了話題：“兒子，鍋裏我還有包子，今天早上我包的，我給你拿兩個來！”
還沒等我回答，我媽已經下去了。
我盯着她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扭頭看着擺在旁邊桌子上一家三口的照片，我心裏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受。
這張照片，是幾年前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合照。
當時我爸已經病入膏肓了。
我和我媽想盡了各種辦法，也沒能留住我爸的命。
現在想來，如果我爸也能得到基因治療，那麼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也絕對會想盡辦法嘗試的。
所以，人還真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指責別人。
我媽回來的時候，手裏有幾個熱乎乎的包子，我咬了一口，還是茴香味的，於是強忍着心裏的不適，我吃了下去。
我媽看着我喫包子的時候，依舊是笑眯眯的。
她讓我再喫一個，我衝她擺擺手：“媽，我不吃了，我去洗澡，你也早點兒休息吧。“
進入衛生間後，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會想着這二十幾年跟他們在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我真是難以自持。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漸漸的輪廓又出現了一些變化。
那張衰老的臉上，透着歲月的滄桑，這遠比手機上的衰老軟件要真實得多。
轉過身來，我背對着鏡子打量着自己。
在我的脊椎上，並沒有那些針孔。
看了好一會兒，在我的臉恢復正常之後，我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打開蓮蓬頭，水滴落在我的皮膚上，我的身子微微顫抖，竟然感覺不到什麼溫度。看着我身上的皮膚，我回憶着姚美媚的話。
此刻，我真想扒開自己身上的皮膚，看看的到底裏面藏着什麼基因。
我媽這麼做，到底爲什麼？
那些照片，那些我和羅放在一起的照片，除了經常跟我們在一起的我媽，還有誰能拍攝到呢？
我媽爲什麼要把羅芳的照片提供給米嘉森。
她爲什麼要告訴米嘉森，羅芳纔是我的妻子，小雪纔是我的女兒呢？
思來想去，我覺得原因很簡單。
那就是，我媽是在刻意引到米嘉森，她故意這麼做，就是爲了讓米嘉森去找羅芳，這樣一來，陳韻和我兒子……
這個想法看似很荒唐，聯合實際，卻又在情理之中。
如果我父母和米嘉森真的認識，那麼我媽一定知道米嘉森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這個人爲了活命，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那麼，我媽很有可能爲了保護她真正的親孫子，而做出一些超越道德底線的事兒。
比如，讓別人的孩子，置身於危險之中。
想到這裏，我突然感覺不能呼吸。在這之前，我媽對羅芳那麼好，我還以爲她是真心喜歡羅芳。但現在想來，很有可能，我媽那個時候，就已經把羅芳選好了。
飛快地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後，我看見我媽背對着我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我看了她一眼，也沒有說話，只是悄悄往臥房走去。
就在我要進屋的時候，我媽突然轉過身來看着我：“江淮，你等一等，媽媽有話想跟你說……”
我哦了一聲，回頭看着我媽：“您說！”
見我這麼回答，我媽倒有些不適了，她頓了頓：“那個，晚上天會有點兒涼，你注意點兒，不然生病了……“
這句話，明顯是我媽後面想出來敷衍我的。
我點點頭，囑咐她也注意一下身體。
回到房間，我倒頭睡在了牀上。我媽反常的舉動，讓我心裏非常確定，這事兒她不是局外人。
想到這裏，我趕緊翻身起來。
拉開一旁的抽屜我在裏面翻找了一下，當我拿出那份親子鑑定報告的時候，我的整個身子又開始顫抖。
這東西，是我一直不願意觸碰的陰影。
但我又不得不保留着它，畢竟作爲我生命延續的見證，我需要一個說法。
姚美媚跟我說的那些基因工程，在我看來，始終是不符合倫理的，完全復刻一個自己，各方面的基因都保證全面，從某種方面來說，卻是好像真的是另一個自己了。
但是生命的完整性呢？
生命的唯一性質呢？
含飴弄孫，天倫之樂的快樂就再也不復存在了。
羅芳說得很對，人活着，需要感情的牽絆，需要親人的關愛。
我看見我的雙手，在揭開袋子之前，正在止不住的顫抖。強忍着內心的不安，我深吸了一口氣，隨後輕輕打開了這個牛皮紙塑料袋。
鑑定結果上，很清晰地表明，沈旭冰，就是我的親生兒子！
看到這個結果，我淚流滿面。
一直以來，我不願意觸碰的東西，現在就在我的面前出現了，而且真相果然就是我希望的那樣。
小冰，我的兒子，準確無疑。
突然間，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伸手用力扇着我的耳光！
我痛恨自己不是個東西。
竟然會懷疑小冰不是我的兒子！回想起跟小冰在一起的那些時光，他曾經那麼依賴我，那麼甜甜的叫我爸爸。
而我竟然會因爲這個，而嫌棄他！
我爸對我，比我對小冰好了太多，我也很有可能不是我爸的親生兒子，但我爸還是用他的一切，來輔助我的成長，用他全部的積蓄給我買了房子和車子。
很顯然，我爸在乎的，只是內心的那一份感情，而我的，竟然在意的只是血液裏的DNA序列。
我怎麼會是這樣的人呢？
想到這裏，我自責不已。等我腦子清醒過來的時候，我開始理這一切的因果順序，我媽爲什麼會錄製我和羅芳在一起的場景，很明顯她是想要錯誤引到米嘉森。
而她這麼做的目的，絕對是爲了保護好沈旭冰。
同時，我的腦子裏也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是我媽讓陳韻帶着孩子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