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秦醫生下手倒也真是狠。

    看着他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強壯,但秦醫生竟然能把才二十幾歲的廖小英給弄成那樣,也真的是老當益壯。

    秦醫生站在窗口,他痛苦地看着窗外的天空:“我從來沒有想過,在我這個歲數的時候,會幹出這樣的事兒來!”

    一邊說,秦醫生一邊用力抓着窗框。

    我看見他的身子正在微微顫抖。

    這麼長時間不見,他的白頭髮看上去比之前多了許。相信這段時間,他的心裏有壓力一定不小。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畢竟人命關天,秦醫生現在最好的出路,就是去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我對他說了自己的想法,我說,爲了你的女兒,你最好去坦白交代,這個世界是平等的,誰也不能剝奪任何人生存的權力。

    當然,我不是在爲廖小英洗白。那個女人既然能夠做出敲詐勒索的事兒,自然是死不足惜。

    但秦醫生這麼做,實在是有些過於激進了。

    秦醫生聽了我的話,好半天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後,他突然扭頭看着我:“沈江淮,你今年三十了?”

    我嗯了一聲:“不止了,我馬上就三十二了!”

    “三十二?”秦醫生跟着我的話念叨了一遍:“三十二歲,你比我女兒小事兒歲,不過你看着可沒她年輕,你想的事兒太多,看着很蒼老!”

    秦醫生這話,說得非常直接。

    他眼裏帶着鄙夷和不屑,似乎一點兒也不在乎我的感受。

    我苦笑着,正要說什麼,秦醫生又先我一步說話:“沈江淮你知道嗎,我的女兒是很優秀的,她從小成績就好,我跟她媽工作都很忙,她總是很乖,從來不讓我們操心!”

    說起自己的孩子,秦醫生好像很自豪。

    他的嘴角有些得意,兩個眼睛看着遠方,似乎在想着什麼。

    “那天我很早就出去上班了,到了中午有人給我們單位打電話,說我老婆女兒都出事兒了,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懵的……”

    那天的車禍,讓秦醫生失去了妻子。

    他唯一的女兒,也變成了植物人。爲了讓女兒能夠長久的存活下去,秦醫生纔開始跟着米嘉森幹了起來。

    秦醫生說:“如果我的女兒現在還活着,在我的培養下,她一定已經是最優秀的醫生了,可她現在只能躺在冰冷的重症監護室裏,維繫着自己可憐的生命!”

    說到動情處,秦醫生的聲音有些哽咽。

    他好像是在痛訴這個世界對他不公平,他認爲正是女兒出了這事兒,才導致他後來受到的那些不公正的待遇。

    從本質上來說,秦醫生其實是一個好人,如果不是因爲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他現在早就已經退休,並且享受天倫之樂了。

    他之所以現在不得不這麼做,不得不這個歲數還在擔驚受怕,完全就是因爲那次的車禍。

    秦醫生確實很可憐,但是他處理問題的方式非常錯誤。

    每個人都會經受人生的低谷,但是怎樣面對他,怎樣從低谷中走出來?會導致最後不同的結局。

    很顯然秦醫生的結局不是很好,他表面說是爲了自己的女兒才這麼做的,其實真正的意義是他不願意面對現實。

    如果他真的是爲了她的女兒好,他就應該讓他的女兒放棄治療,因爲看到女兒現在那個樣子,是個做父親的人都會非常心痛,當然我不能說秦醫生心裏不難過,但是他太過於自我,他顧及的是自己內心的感受。

    他害怕放手,因爲一旦放過自己的女兒,那麼這個世界上就只有他一個人了,他會覺得是自己沒有做好,這種罪惡感會一直蔓延在他身邊。

    他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他得讓女兒一直活着,哪怕她沒有意識,哪怕他只能維持着最低劣的生活質量。

    只要秦醫生安心,別的什麼都不是問題。

    我對秦醫生說,你的女兒,已經癱瘓了快30年了吧,這30年如果不是你,她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重症監護室的治療費是天價,普通老百姓根本承受不起。秦醫生,你的收入不錯,但是這樣的質保費用也把你的家底都掏空了。雖然有米嘉森的幫助,但是你這輩子就這樣過下去,到底值得嗎?

    秦醫生盯着我,他突然笑了一聲,沈江淮,你到底在問什麼?你問我值不值得嗎?值不值得這樣的問題是我自己能夠思考的嗎?如果我去考慮值不值得,我女兒早在30年前就去世了!

    我點點頭,我說首先我很肯定秦醫生你對家人的付出,而且你的女兒她一定什麼都知道!她一定也非常感謝你對她的付出。但問題是,你的付出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付出?她這樣的生活是不是他自己想要的生活?這個問題你有沒有思考過?

    聽了我的話,秦醫生的身體顫抖的更厲害了,我看見他臉上的肌肉在抽動,他那樣的表情非常的奇怪,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

    我的女兒,我不會讓她死!這個世界上是我帶給她的生命,那我就會讓他繼續活下去,我會對她接下來的生活負責!生命只有一次,他不會輕易捨棄,我也不會輕易捨棄她!

    秦醫生說話的方式讓我感覺他有些執迷不悟,但他的執迷不悟卻是在我理解的正常範圍內。

    因爲我也是一個父親,我能理解父親爲了保護孩子所做出的一切犧牲的原因。

    如果我是秦醫生,我未必比他理智。

    不過剛纔看了重症監護室裏的那個女人,一想到她30年的青春都是在這樣的牀上度過的,我就感覺痛心疾首。

    這是一個人間悲劇,這個悲劇應該在30年前就結束。

    但是秦醫生,他作爲女人的父親,他用他自己父愛的方式,像這種痛苦的事情一直持續了30年。

    這不僅對他的女兒是一種折磨,對他自己來說更是切膚之痛。

    想到這裏我默默的嘆了一口氣,我走到秦醫生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手吧,給你自己給你的女兒,一個解脫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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