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怕不是一個奸臣(唐末狐臣) >第兩百五十二章 坐臥遠山觀火燒
    “飛英兄也在?”

    耿青笑着朝他拱了拱手,看了眼依着柵欄的秦懷眠,在對面坐了下來,自從去了隴州,與他兩人將近兩年未曾見了,中間發生的事,多少在當中有些隔閡。

    “飛英兄這臉色怎的了?屠兄、楊兄怎的沒一起叫來?”耿青拿了酒水給自己滿上一杯,樓梯那邊,夥計端了托盤腳步飛快過來。

    “三位貴客,你們的菜來囉。這是翡翠玉雕、鱸魚含珠、小羊炙肉,三位先嚐着,若是需要招呼一聲,後廚再給你們做些。”

    夥計報了菜名,也沒走遠依着樓梯口等着,掌櫃叮囑過,都是大人物專門讓他在那侍候。

    店家小二離開,王飛英這纔將臉偏開,拿了酒杯放去嘴邊,一口乾了。

    “屠是非與我等不是一路人,他可是慣借東風的主,至於楊懷雄,在李順節軍中任職,當日長安城下一敗。”說到這裏,王飛英瞥了瞥耿青,哼了聲:“拜某人所賜,現留在朱溫軍中。”

    耿青愣了一下,頓時明白他所指,正要說話,那邊看着街道的秦懷眠轉身走來,在一旁落座。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也一直想問季常。”

    “懷眠兄,請說。”

    “爲何一定要跟朝廷過不去?”秦懷眠重新拿酒杯,斟上酒水也給王飛英滿上,看去耿青一眼,聲音低沉。

    “你我,還有其他人,當初爲迎先帝回長安,共謀大事,何等暢快,可如今你跟朱溫走到一處,他是何人?逆臣也,季常怎的糊塗,助紂爲孽。”

    話語擲地有聲。

    書生入京多年,一直對朝廷抱有希望,耿青初來長安時,他在船上展現出的志氣,已是如此,可惜多年過去了,從落榜書生到的吏部侍郎,在大勢面前,如孤舟逆流,飄曳晃盪。

    他看着耿青,耿青也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我知你心裏志向,也敬佩你這樣的人,如我老師那般。可,我無法做到,也不可能做到。”

    “如何做不到?先帝突然賓天,我不怪你。”秦懷眠壓低了聲音:“可,如今天子明明明君之相,只要磨礪幾年,心智成熟,未必不能中興你我心裏那個大唐啊。爲何非要跟他過不去。”

    書生是性情豪邁之人,心中想法大多都會說出來,此時他語氣嚴厲低沉,那邊耿青耷拉眼簾,轉着手中杯盞,語氣也平靜。

    “非我跟他過不去,而是每走一步,錯開了,就只能越走越遠。當初李曄想要借李茂貞殺我,我對他便不保任何好感,我不是你,也不是我老師於琮,做不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心,我就一個小山村裏出來的,誰要弄死我,我就得先弄死他,再來談對錯,最後說聲對不住。”

    “你......”

    “李儇如此,李曄亦是如此。”

    說着,耿青嘆了口氣,將酒杯倒上酒水,仰頭喝盡:“懷眠兄,今日叫住我,其實你已經準備行動了吧?”

    所謂行動,自然指的是朝堂上,那位天子絕對不會坐以待斃,耿青放下酒杯,噹的放到桌面。

    “李曄拿你們命冒險一搏,成了,是他這個皇帝的功勞,敗了,你們死,他仍活着,這就是所謂的天子,但,你們真能成嗎?”

    “不試試如何知曉?”

    秦懷眠不置可否,仰頭灌進酒水,目光望去樓外燦爛的陽光。

    “爲臣者,當盡忠盡職,就算死了,也坦坦蕩蕩。倒是你,季常啊,你來來去去到底是爲何?尋覓明君?還是另有所圖?”

    他收回目光,投去旁邊的青年身上。

    耿青也有些醉意了,他笑着搖搖頭,其實很多時候,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那麼做,兜兜轉轉,從飛狐縣出來,到了長安,又回到老家,還跑到晉地,輾轉去了隴州,最後又回到了長安。

    呼......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此時周圍本就不多的賓客已走,竇威等人把手樓梯口,將想要上來的人趕了下去。

    樓外街道喧囂之中,安靜的二樓上,耿青輕聲說道:“大概......自保吧,世道太亂了,總會有是是非非找上門來,家裏人口多,也要保護她們,這點懷眠兄理解不了的,至於有什麼志向,要做些什麼,大抵還是希望天下太平,做個亂世犬,每日混喫等死,呵呵......”

    說到這裏,聲音停了下來,耿青知道說的有些多了,收斂情緒,拍拍秦懷眠的肩膀。

    “雖說勸不了你,可我還是要說,不要替李曄做行刺的事,長安有朱溫五萬兵馬在,你殺得了幾人?”

    書生沉默下來,過得一陣,他才擠丁點聲音:“事在人爲。”

    那邊,耿青點點頭,給他親手斟上酒水,端起碰了碰,也招呼對面的王飛英一起將酒水乾了。

    便撐着桌角起身,臨走時,他背對着桌前的兩人,側過臉來,道:“過幾日,梁王就要離開長安,返回汴州,這段時日,城中主事之人,該是宿衛都指揮使朱友倫,他是梁王侄子,有些武藝,但謀大事,就別扯上我。”

    秦懷眠起身拱手,目送着轉回臉,走下樓梯的身影,過得片刻,他才帶着王飛英結了飯錢,算賬時,發現數目不對,那掌櫃的,看着賬簿一一覈對。

    “哦,剛纔那位尚書令,臨走時,還多拿了兩罈好酒,說是二位付錢。”

    原本心情低落的秦懷眠,被這一出弄的啼笑皆非,他潔身自好,是個清官兒,家中本就沒什麼餘錢,出門時所帶錢財亦是不多,眼下幾乎被掏空錢袋。

    “這季常......”

    望去的廳門外,熱鬧的街道,馬車已駛過人羣去往光德坊,途中竇威騎馬與馬車並行,心裏有着疑惑。

    “主家既然不答應跟他們一起做事,爲何又要將梁王離京的事告知?”

    “江湖事,不是打打殺殺啊,也要談人情世故。臉面、情面都要給的。”隔着簾子,耿青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不再繼續跟外面的漢子說話,靠着矮几,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如此,之後的數日,繁華的長安,沒有任何風吹草動,朱溫離京也是悄悄的帶走兩萬餘人,耿青還過去送行。

    兵馬延綿道路盡頭,兩人就走在路邊聊些家常。

    “兄長這一去,當要注意身子,莫要操勞了。”

    “呵呵,季常說的牀榻之上,還是軍中事務?”

    “呵呵。”

    耿青也跟着笑起來,又行了一路,朱溫從親隨手裏接過繮繩,翻身上馬,招朱友倫叮囑一些事,便將人打發去忙了。

    “季常也回去吧。”

    朱溫摸了摸馬匹鬃毛,他向來不是那種猶猶豫豫的人,正準備離開,耿青忽地將他叫住。

    “兄長,青覺得,長安之事,託付都指揮使有些不妥,他爲人高傲,輕視他人,可能招來禍端。”

    “他是不是招惹季常了?”臨到出征,朱溫心思想的多是魏博那邊,聽到這番話並沒有往深處想,畢竟自己那侄子的脾性,他是清楚的。

    “缺少磨礪,不過他性子就是那般,季常安心留在長安,替我看顧一二,若輕慢了你,回頭爲兄寫信訓誡一頓。”

    如此說完,也不再停留,披甲騎馬帶着近衛趕去軍隊前方。

    浩浩蕩蕩的長龍蜿蜒官道遠去,耿青臉上沒什麼失望的神色,他說這番話其實就當是還情的,至於那朱友倫,死不死跟他何干。

    “我坐那遠山......看火燒,忽地林間妖風搖,兩頭斑斕虎......翻滾一團,用抓撓.....撕的鮮血淋漓......把那皮肉削......”

    哼哼唧唧的戲曲調子,耿青坐去車輦,翹着一條腿,搖頭晃腦的哼唱,讓大春回城。

    ‘要打就打吧......別惹到我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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