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堇元一路抱着賀知知上車。
車上,他脫下自己的絲絨西裝,蓋着她冰涼的腳,放在自己腿上。賀知知忍了。
到了公寓後下車,他又要抱她。
賀知知發氣了:“我只是掉了一隻鞋,又不是沒長腳。”
“你確定要下來自己走?”
“確定。”
反正不想再讓他摟摟抱抱,何況自己根本沒有那麼嬌氣。
厲堇元乾脆利落地放開手。
賀知知脫了剩下那隻高跟鞋,赤腳走在冰涼的地上,存着和他賭氣的心思,她走得飛快。公寓的路她沒有走過一千遍,也有幾百遍,道很熟悉。
可沒走幾步,她就發現不對。
她被黏住了!
以往公寓的路面因爲汽車往來頻繁,壓得路面坑坑窪窪,一到雨天就積水嚴重,在羅鳴奇當權時期,很多市民都反饋過雨天爛路的問題,但金城的沉重稅賦幾乎全部用於他的私人享樂,普通民生問題根本得不到解決。
賀知知現在纔看清楚,那些坑坑窪窪的地方已經全部不見了,鋪得平平整整。
是瀝青。
舊的路面正被改造爲全新的柏油馬路。
剛鋪上去的瀝青黏黏糊糊的,就像強力膠水一樣,牢牢地把賀知知黏住了。
偏偏她還沒穿着鞋,兩隻腳掌着地,黏得更緊。
一個站崗的士兵注意到這邊的情況,頓時變了臉色,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鞠躬認錯:“抱歉,雷小姐,今天傍晚工程隊來施工了,我應該立個指示牌在這邊提醒的。”
“沒事。早該修了。你拉我一把吧。”賀知知暗叫一聲倒黴,伸出手,打算借把力。
士兵卻驚駭地退後了一步。
順着他的目光,賀知知看到厲堇元下車走了過來。
他抱住她的腰肢,把她像拔蘿蔔那樣拔了出來。
賀知知任他抱,儘管咬牙切齒的:“混蛋,你知道是不是?政府的文件全都會抄送你一份請示,你明知道最近要市政改造,看到新鋪的瀝青,卻故意不告訴我!純心看我倒黴。”
厲堇元知道她在氣頭上,身着走紅地毯的華服,卻當衆出這樣的醜,於是很耐心地哄:“我發誓我沒注意到。這陣子每天過目的文件這麼多,根本不會留意到路面改造的具體時間。”
到最後,還是厲堇元抱着賀知知上樓的。
一進屋,他把她放下後,打來一盆熱水。
賀知知急忙拒絕,尖叫道:“你放着,我自己來!”
“你知道怎麼清洗嗎?”看她從頭到腳抗拒的樣子,厲堇元揚眉,“瀝青材料特殊,直接洗是洗不掉的。”
一個豔光四射的女明星,渾身肌膚似雪,然而腳底烏黑如炭。
賀知知捂住臉,她什麼時候居然有明星包袱了?果然是演電影演飄了嗎?
“你還是坐着吧。”厲堇元笑着看她臉色變換,覺得十分有趣。
接着,他找齊東西,捉住她的小腳,先是用汽油擦拭,然後才用肥皂反覆搓洗,經過這樣一番處理,瀝青果然脫落了。
“覺得可以了嗎?”他看得出小女人愛乾淨,中途換了幾次水,不厭其煩地幫她洗了一遍又一遍。
“唔。”賀知知看了看,腳底果然沒有烏漆墨黑的東西了,“可以了。”
厲堇元才直起身,端着盆去倒水,這一連串動作水到渠成,無比自然,他笑笑道:“把我當男僕使的,你是第一個。”
賀知知不情願地癟癟嘴:“不知道會折我幾年的壽。”
這種福分,她消受不起。
就在這時,方纔忘記關上的屋門,忽然大開。
兩列士兵的中間,站着一位精神矍鑠的老太太,顯然剛到。
說是老太太,只因爲她滿頭銀髮,不過其實她保養得宜,不僅面部很少褶子,而且眼睛也比許多中年人還清亮,顯得眼神十分銳利,似一頭母獅。
郭節就在她的身後:“少帥,老夫人乘坐的飛機,比原定的列車,早幾日到了。一小時前,她才通知我去接機,還說直接帶她來見您。”
“祖母,您怎麼回得這麼突然?不事先說一聲。”厲堇元微微一愣。
這不是一個好苗頭,祖母的忽然歸來,打亂了他的部署,他本來打算火車到站那日,帶着賀知知去迎接,準備得體的禮物,留一個初次見面的好印象。
卻不是如今公寓裏的這種場面。
厲老夫人的寒眸掃過厲堇元手中的水盆,再看一眼縮在沙發上的賀知知,皙白的小腿唯有雙腳泡得通紅,哪能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在她眼裏,厲堇元過於寵這個玩物了。
堂堂少帥,甘願爲一個下賤東西清理穢物。
“老夫人好。”賀知知急忙跳下沙發,恭敬地招呼,倒不是想留一個好印象,而是作爲晚輩,應有的禮數。
“這就是被羅鳴奇囚禁的那個女人?”
老夫人的第一句話就提起賀知知最不堪回首的記憶,每個字都是一把利刃,戳進人的痛處。
厲堇元頓時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