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嵐的瞳孔震顫,但依舊神色自如,否認了我的話:“胡說八道。”
我聳聳肩,不以爲然道:“我是不是胡說八道,只有你心中最爲清楚。”
我將他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繼續說道,“不過,離開這裏的唯一機會就擺在你眼前,是殺是活悉聽尊便。”
阿嵐滿腹疑惑,質問我:“你爲何要幫我?”
我腦海中浮現出一席話,脫口而出:“世間萬物皆有因果,但沒有絕對的善惡,在我看來,你不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但也不是心地善良的好人。爲了還這裏安寧,所以我願意幫你逃出這裏,送你回家。”
他身上瀰漫的濃稠屍氣逐漸消減,回道:“那你先隨我去一趟長湖,我附於你身以後,需將他安葬。長湖山清水秀,是塊風水寶地,長眠於此倒不失體面。”
我隨他來到一片碧綠清澈的湖水,四周羣山環抱,湖水滿盈,一片青煙似的薄霧籠罩,遠望微山,只隱約辨出灰色的山影。
他望着風平浪靜的湖面,意味深長地說:“始於此,終於此。”
一股強大力量闖進我的身子,使我瞬間失去了意識。
待我再醒來時,已是在顛簸的馬車裏,目光流轉,看見一臉不苟言笑的夙沙和坐在他身旁那位模樣俊秀,身姿挺拔的少年。
“醒了?”夙沙遞給我一張手帕,陰陽怪氣地說道,“娘子的睡相可不太好,嘴邊的口水擦擦。”
夙沙順勢又搶回手帕,自顧自說,“算了,還是夫君幫你擦吧。”
我一臉茫然地眨巴眼,怎麼一覺醒來,自己出現在車裏,車裏還多了一個英俊少年。
我趁着夙沙給我擦嘴的縫隙,小聲詢問他:“他是何人?”
他語氣略帶酸意:“他就是長湖村你捨身相救的妖怪。”
我順勢推開擋住視線的夙沙,對阿嵐感慨道:“你居然長這副模樣,我還以爲你原本就是個孩童呢。”
阿嵐羞澀地笑了笑,說:“我可不小了,八百歲有餘。”
夙沙身子再次悄無聲息地擋在我面前,我向旁挪了挪位置,繼續說:“我可是被你在長湖村那副模樣嚇得不輕。”
阿嵐解釋道:“陳長樂死後怨氣難平,模樣自然也就恐怖了些。
我回想起他述說的陳長樂,惡人當道造成他悲悽的一生,不由嘆撼道:“不過陳長樂着實可憐,被那些自以爲高高在上的富人活活虐待致死。”
阿嵐頷首祈願:“願他來世歲月安好,天公地道,貴賤無二。”
我倏然想起那日在鬧市大街看到的孩童,說道:“對了,前幾日夜裏在集市我看見過一個孩童,渾身溼漉漉,如今想來模樣倒是和陳長樂有幾分相似。”
阿嵐神情變得複雜,目光將我上下掃視一番,問:“你當真只是凡人?”
我一臉認真地點頭:“當然。”
他眉頭緊鎖,道出心中困惑:“那你怎麼能確定我不是霸佔長湖村,而是被除妖師囚禁在長湖村的?”
夙沙說:“既救了你,你便安靜地坐着,哪來那麼多廢話。”
我害怕得嚥了嚥唾液,差點忘記這個陰晴不定的大魔鬼存在了。
夙沙附耳警告我:“阿呆若是再同旁的男子談笑風生,我可不能保證他能活着到石湖。”
我還未來得及迴應,他又說道:“這回你的表現不錯,同妖怪鬥智鬥勇倒是有趣得緊,就是那些符咒日後需增強使用,莫要再貼着金光咒的符紙,卻念着引雷咒語。”
我頓時愣住,原來是我貼錯符了!
阿嵐再次開口問我:“我還不知你的名字?”
我偷瞄了夙沙一眼,正巧撞上他的視線,我尷尬地笑了笑後垂下了頭,不敢迴應阿嵐。
馬車裏的火藥味十足,橫在二人中間的我是如坐鍼氈。
就在我快窒息時,流雲的聲音終於響起,如同天籟之音解救我脫離苦海:“主子,我們到石湖了,但好像有些不對勁。”
黑氣籠罩方圓十里,萬籟俱寂,遠處的湖面不見一絲波瀾。
夙沙吩咐流雲:“流雲,你先去探探路。”
流雲速去。
倏然,我們身後的樹林羣鳥驚飛,風起雲涌。
夙沙立刻將我護在身後,警惕地環顧四周。
一張張猙獰的鬼臉從四面八方襲來,陰風怒號,震耳發聵。
夙沙守在我身旁寸步不離,擊散源源不斷涌現的鬼臉。
流雲小跑歸來,神色凝重:“主子,石湖突然涌現好多具屍體。”
話音剛落,阿嵐便狂奔而去。
我扯了扯夙沙的衣角,懇請道:“我們上去看看吧,免得他做傻事。”
夙沙衣袖一揮,身旁的鬼臉豁然灰飛煙滅,拉起我的手往石湖的方位追去。
我低首看向我們緊握的手,恍惚間發現似乎有他在,我就莫名心安。
原本清澈見底的石湖霎那間變成一汪觸目驚心的血湖,橫屍遍野,瀰漫着一股濃烈刺鼻的血腥味,
萬畝湖中遍佈赤紅似錦鯉的七尺大魚,個個翻了白肚,煞氣沖天。
阿嵐欲要撲進湖裏,卻被夙沙出手制止。
夙沙向我解釋:“湖裏有毒。”
阿嵐拼命掙扎,看着湖面那一具具屍體窮途大哭:“阿爹,阿孃!”
我回首望去,一羣黑壓壓的鬼臉逼近,我大驚失色地拍拍夙沙說:“鬼臉又來了。”
夙沙施法,瞬間在我們的四周佈下一道結界,阻擋鬼臉前行。
我豎起大拇指,誇讚他:“你真厲害。”
就在此時,一道虛弱飄渺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我循聲望去,在灌木叢中看到一隻手臂。
我用手肘碰了碰夙沙,隨即用眼神示意夙沙朝那邊看。
夙沙和我朝灌木叢走去,一個高視闊步,一個小心翼翼。
走近,聲音變得更加清晰:“阿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