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時此刻,世界只縮成一個小小的身體,攥在手裏困在懷裏,填滿他的千瘡百孔。
顧承炎急促喘着,不顧一切摟緊,胡亂扯開拉鍊把她往衣服裏面藏,藏好又覺得不安,生怕是夢,手腕顫抖着捧起她的臉端詳,怔怔看幾眼,再重新揉進胸口,掏出全身力氣,死命地箍住她。
他剛纔還勉強能說得出話,現在喉嚨裏腫脹充血,張口好半天,反而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只知道緊緊抱着,稍微松一點,她就要消失了。
秦幼音的腰快被他勒得斷掉,骨頭都在痠疼。
可仍然不能相信是真的。
她試探觸碰他的脊背,硬的,熱的,真實存在……
不是做夢時那樣,怎麼夠也夠不着。
秦幼音喫力擡起頭,看到他瘦削的下顎,高挺鼻樑,再往上,是赤紅的狹長雙眼。
撞上他眼神的瞬間,她微弱跳動的心臟徹底麻痹,整個人坍塌決堤。
不是幻覺。
不是想象。
他真的是顧承炎。
那輛越野車,那把印着小豬的雨傘,剛纔敲進耳朵裏的腳步聲,不是別人,真的……真的是她的小炎哥。
“你……”
她艱澀擠出一個字,就見顧承炎眼中猛地迸出暴戾,側過身護着她,一腳踹倒那個要掙扎起來的男人。
男人悶哼着跌在牆上,同時樓上樓下一起傳來雜亂響聲,幾個面色不善的壯漢從三樓下來,穿制服的警察們則從一樓跑上,正好在二樓這個樓梯間相遇,警察低喝着直接上手抓人。
“老實點!不許亂動!”
十分鐘後,加上勒住秦幼音脖子的男人在內,一共五個全部被控制。
警察是當地公安局專門來輔助行動的,其中兩個冒雨把人押走,剩下的負責人看了秦幼音兩眼,跟照片對比確認,指了下顧承炎:“他是你什麼人?王副隊沒提過。”
秦幼音的手被顧承炎牢牢攥着,全是汗。
他沙啞說:“我是她男朋友。”
秦幼音低着頭,聽到他說這三個字,眼裏蓄滿的淚一滴滴砸到地磚上。
警察見秦幼音沒反駁,也不好多問,點點頭:“接你們的車快到了,王副隊的意思讓你們儘快轉院,我們只是配合,就不多幹涉了。”
顧承炎扣着秦幼音的肩膀,回想找到她那刻的畫面就瀕臨爆發。
王闖把她藏成這樣,卻連安全都沒辦法保證!
如果他中途休息,減緩車速,甚至往前追溯兩個多月到離開賽場的時候,不管哪一天裏,他就算多耽擱幾秒鐘,後果根本不堪設想。
顧承炎冷聲說:“車來之前,麻煩照看病房裏的病人,她剛纔受傷了,我帶她去找大夫。”
醫院的走廊又長又深。
秦幼音始終沒有擡頭,跟着他往前走。
眼裏是他的褲管,鞋子,鞋邊沾滿了泥污。
她渾渾噩噩,胸中有數不清的刀尖在劃,她不敢看他的臉,不敢說話,不敢問。
秦幼音被顧承炎帶到值班外科醫生的辦公室,檢查脖頸上勒出的紅痕,他很沉默,話非常少,她忐忑地忍着淚,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攥得青白嶙峋。
顧承炎抓着她手腕出去,到病房時,來接他們轉院的人總算到了,戒備地皺眉問他:“你是誰?王副隊沒提過。”
“是麼,”顧承炎挑了下嘴角,“你問問他。”
給王闖的電話接通,他剛一出聲,顧承炎立即搶過手機,厲聲質問:“你都做了什麼?!怎麼保護她的!你讓我找不到她,就是爲了讓她在沒人知道的樓道里差點送命?!”
聽筒裏凝滯了足足有一分鐘,王闖匪夷所思地喊了出來:“……顧承炎,你怎麼會在?!”
顧承炎不回答,冷笑:“還轉院是吧,行,她去哪,我去哪。”
他把手機扔回去,來接的人爲難問:“王副隊,這……”
王闖失聲:“這他媽就是個瘋子!兩個多月……我操兩個多月……跟!想跟就讓他跟!出任何事自己負責!”
外面雨勢漸小。
秦宇被推上車,顧承炎把越野車丟在醫院門口,寸步不離跟着秦幼音坐在病牀邊,跟她十指緊密相扣,抓到疼痛。
車在雨幕裏啓動,開出慶城。
輸液管滴滴答答,雨聲淅淅瀝瀝。
窗外車流人潮喧鬧不絕。
車廂裏卻靜得連呼吸也沒有。
秦幼音癱靠在車壁上。
顧承炎只有在相見時抱住她,放肆宣泄了情緒,從那之後,他一直在打電話發信息,除了手扣在一起之外,他壓抑沉冷得過份。
她既痛又怕,手指蜷着,稍動了一下。
就一下而已。
顧承炎猶如被利刃割到,猛地用力,把她的手兇狠包到掌心裏,一動也不許她動。
到達新醫院時是晚上八點,病房從次次習慣的混住大屋,換成整潔安靜的單人套房,安頓好後,兩個小時內,陸續有人抵達。
到十點時,病房內外已有十餘個臉熟的魁梧壯漢,都是顧承炎身邊常見的人,沒過幾分鐘陳年也風塵僕僕趕到,一見秦幼音就紅了眼睛,蹲到地上抱着頭哭訴:“我炎哥有救了,終於有救了……小嫂子,我求你,求求你好好看看他,他都什麼樣了啊……”
顧承炎低斥:“閉嘴。”
病房妥當,內外有信得過的人日夜守着,還有人在趕來的路上,找來照顧秦宇的護工在旁邊隨時待命。
顧承炎問:“能放心了麼?”
秦幼音哽咽着“嗯”了聲。
“跟我走,就附近,不遠。”
顧承炎不跟她商量,把外套脫了裹住她,帽子扣在她頭上,乾脆離地抱起,徑直離開醫院。
秦幼音的視線被帽檐擋着,數不清顛顛簸簸走了多遠,她知道顧承炎拿身份證開了房間,她被他牢牢託着,乘電梯上樓,經過一路明明暗暗的燈光,進了一扇門。
顧承炎後背抵在門上,“砰”的關緊,擰住門鎖。
四下一片寂靜。
再也沒了別人,這房間裏乾乾淨淨,只有他和她兩個。
秦幼音從顧承炎身上滑下去,膝蓋發軟地往後退了兩步,站在門廳的狹小空間裏,單薄得像抹隨時會飄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