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將消息帶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趙憬深渾身都溼透了,額角也在滴水,空洞頹靡的眼眸中又仿似帶着一抹希冀。

    疾風伏跪在地上,道:“啓稟皇上,屬下途徑一處破廟,從燃盡的廢墟中撿到這枚玉佩,應該是宮裏的私物,可能與皇后娘娘有關。”

    頓了頓他又道:“廢墟中還有兩具屍體,還以一具疑似九寶……”他深吸口氣,不敢再說下去,只將手中撿到的那塊玉佩舉至頭頂。

    趙憬深僵直的身子踉蹌了一下,緩緩接過那枚玉佩。他只看了一眼便緊緊的握在掌心中,心臟驟停,又是一股鮮血從喉嚨溢出,接着全身發抖發麻,整個人無力的癱倒在地。

    “來人,傳御醫,快傳御醫!”耳邊是劉喜大吼的聲音。

    他平躺在水窪中,望着天空的眼眸漸漸闔上,心如刀絞間腦海裏浮現的全是葉雲曦的模樣,她開心的樣子,生氣的樣子,胡鬧撒嬌的樣子,還有在他身|下哭着求饒的樣子。

    一幕一幕的浮現,最後光影熄滅,只剩杳杳無際的黑暗。

    半年後。

    赤方的地理位置靠北,比姜國的氣候更爲寒冷,自入冬後便開始下雪,紛紛揚揚的大雪隨着凜冽的寒風壓下,放眼皆是一望無際的白。

    赤方皇宮。

    夕顏殿殿內,一室燭火昏黃,炭火在冬夜裏盤桓着最後一點紅,即將燃盡。

    葉雲曦趴在書桌上打盹,卻被侵襲而來的冷意突然驚醒。手裏抱着的暖爐也沒什麼溫度了,旁邊研磨的侍女早已窩在了桌角睡得香甜。她裹了裹身上的狐裘斗篷,繼續提筆寫未寫完的信。

    此時,另一名侍女抱着炭火和換好的暖爐進殿來。

    “姑娘,給你。”侍女恭恭敬敬的將手爐遞給她。

    葉雲曦接過來,隨口“嗯”了一聲。

    算起來,到赤方已有半年,她便給爹爹送了六封信。信紙的開頭便是報平安,問候雙親,接着寫一些近來發生的一些趣事,最後就是表達對雙親的思念。

    如同往常一樣,她將寫好的信紙折了折,準備裝進信封。指尖頓住,葉雲曦又將摺好的信紙打開,在最後一行她又重新提筆,加上了一句話:“爹爹,請將另一封信轉交給趙憬深。”

    她拿了一張乾淨的宣紙,狼毫握在手中卻遲遲下不了筆。

    說點什麼好呢?說她很想念他,經常夢到他?說趙鶯的事情是她誤會了?說她想要回去?可是當初又是她如此決絕的離開,而且這大半年他都沒有給她寫信,也沒有派人來找過她。

    葉雲曦放下筆,雙手託着臉,忽地又把頭邁進手臂裏。

    前幾日聽顧西城說,波斯國給趙憬深送去了好些美人兒,舞姬。她們一定很漂亮吧,趙憬深喜歡嗎?他們現在又在幹嘛呢?

    這麼晚了,又這麼冷,趙憬深應該抱着在溫暖的被窩裏親熱睡覺吧。

    “算了,不寫了!”她懸空的腳踢了兩下空氣。

    片刻後,她又擡起頭來,端端正正的坐好,字跡娟秀的寫下:九哥哥安好,曦兒很是想念你,每每夜半……

    寫着寫着,她又停下來,轉而便將信紙揉成一團,握在手心死死的捏着,想了想,她又擡手把紙團扔進腳下的火爐裏。

    她又拿紙重寫,又攛成團扔掉。

    如此反反覆覆七八次後,她最終只寫了一句話:“九哥哥安好,曦兒很想你。”

    信紙還未裝好,趙鶯就踩着歡快的小步子風風火火的闖進來,身後還跟了個小跟班。

    “鶯鶯你慢點,別摔了。”孟祁在後面喊。

    葉雲曦連忙將手中的信紙藏好,可這些小動作都被趙鶯看見了,她走過去,從一疊兵書下拿出信來看,還唸了出來。

    “葉舟輕啓,趙憬深輕啓。星兒,你給九哥哥寫信啦,我可不可以看看。”趙鶯回過頭來看她一眼。

    葉雲曦急了,跟着追過去,趙鶯不給跑進內殿,追趕打鬧間,葉雲曦奪回了信。

    從內殿出來,孟祁彎腰行禮,禮貌的叫了葉雲曦一聲:“姐姐。”

    其實這個稱呼是葉雲曦要他這麼叫的,因爲她比趙鶯早出生兩天,孟祁既然要娶趙鶯那就得叫她姐姐。

    當初趙憬深在觀月樓上便發現,赤方的小皇子看趙鶯的眼神分明是喜歡,說是將趙鶯嫁給顧西城,實則是爲了利用感情來牽制孟祁,那晚趙鶯上馬車後趙憬深也跟上去了,也親口問過她是否同意,作爲一國公主,趙鶯深知自己的承擔與責任,便也答應了趙憬深要她以色惑人的計劃。

    奈何來到赤方後,那小皇子根本無心奪位,自顧西城登基後他還自請了封地,而趙鶯也早就對孟祁芳心暗許。

    那天在破廟中刺殺他們的,也並不是趙憬深派的人,從顧西城後背上的取下的箭頭來看,鍛造技術是宮外的。

    而這半年的時間也發生了很多事情,雖然孟祁無意爭奪皇位,但是他們的幾位皇叔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暗中祕密謀劃,刺殺謀殺輪番上演。他們四人皆捲入這場波譎雲詭的紛爭中,危機四伏。

    葉雲曦沒能倖免受過幾次傷,這時她才發現,能被人護着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她也明白了深宮中你死我活的遊戲規則。

    越是明白了這些,她就越是想趙憬深。

    而顧西城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說自己活不久了,以後怕是不能保護她,整日讓她看什麼《戰國策》《孫子兵法》《鬼谷子》《反經》……還找了個練奇功的高人做師傅教她功夫。

    葉雲曦只覺身心疲憊,很想回姜國,想念每天睡到自然醒,想念爹爹孃親,想念那清冽的琥珀香氣伴她入夢。

    “認真點!不準走神!”年過半百的師傅手中拿着劍向她刺來,劍氣直逼眉心。

    五更天的月色朦朧,映照着連綿的無盡的白雪如幻夢。

    最後一瞬,葉雲曦從神離中回神,輕巧的躲開,以手中的劍跟師傅過招,少女身姿輕盈,飄然若風,一招一式都參雜着奇巧。

    葉雲曦資質尚淺,往內練心**力肯定是不行,這位師傅交給她的便是講究奇謀,葉雲曦聰慧,學得也快,將師傅那套劍走偏鋒,出奇制勝約莫學了個七八成。對付一些小嘍囉,綽綽有餘。

    五日後的姜國,葉舟看完女兒的信就出門了,天色漸黑,侍衛掌着燈走在後面。

    “勞煩劉喜公公進去通報一聲。”葉舟將袖中的信攏了攏,神情略嚴肅。

    “回丞相大人,奴才這就去。”劉喜彎彎腰,正要往昭陽殿殿裏走,卻被身後女人的聲音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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