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流異類 >第1章 血色新娘1
    龜殼裏的銅錢快被霍無疆玩爛了。

    他正在嘗試一種新玩法,在案上置一龜殼,殼上銅錢被碼成一排,不借助手,只用嘴叼一根細細的草繩,從對齊的錢眼裏穿過去。計時爲數,只要銅錢不倒,一炷香內哪把穿過的銅錢數最多,今天觀裏小道士們的加餐費就按這個來。

    公平又隨機,簡直其樂無窮。

    “這也太厲害了!觀主穩住,可千萬別手抖!”一個小道士激動地在旁直拍手。

    “你你你,站一邊去!讓觀主集中精神好好穿。”另一個小道士急得直瞪眼,拽了一把就快要撲過去的人。

    幾個瞧着不過十六七歲的白衣小道個個緊張得齜牙咧嘴,小臉漲得通紅,踮腳張望着兩丈開外的法壇方向,又憋住不敢喊,就等一炷香的時間趕緊過去,看這回能不能比上把多出十個八個銅板來。

    “哎呀媽,觀主——!”就在最激動人心的時刻,一個尖利利的小奶音突然從外面殺將進來:“快別玩了觀主,又有香客堵在門口指名請您出山了!”

    霍無疆正聚精會神盯着銅錢橋,上下牙齒緊咬草繩,斜過臉瞥了一眼法壇外,聲音是從牙齒縫裏擠出來的:“再吵敲爆你的頭。”

    小奶音一聽,嚇得縮起脖子就往人羣裏鑽,一邊鑽一邊伸出五根水蘿蔔似的手指頭戳過去,大嚷:“那可是五百兩現大銀啊!五百兩,不比在這兒穿王八殼有意思啊!好啦好啦,趕緊走啦!”

    咬着草繩的霍無疆忍不住挑了下眉:“多少兩?”

    “五百兩!”

    小奶音掰着手指頭報給他聽:“一!二!三、四、五!足足五百兩,全是雪花銀!”

    霍無疆扔了王八殼,丟了銅錢串,呲的一聲躍下法壇。

    跑了。

    無極觀,一座佔地不小的新修道觀,紅牆烏頂飛檐翹梁,觀內種着九棵參天高的盤枝古樹,所有殿舍全部傍樹而建,取“背靠大樹好乘涼”之意。

    道觀坐落於南境仙城瀘沽,三個月前纔開張。因捉鬼、請靈、問名、安宅、納土等招牌業務做得尤爲出色,數月里名聲大噪、響動南境,每日前來燒香的香客絡繹不絕,幾乎要將觀門踩塌。觀裏香火旺了,小道士們的伙食費自然就跟着水漲船高。

    所以他們非常喜歡眼前這位觀主大人。

    儘管他纔來當家三個月。

    霍無疆一路提着拂塵,還沒走到外殿,就聽一陣吵吵嚷嚷的喊鬧聲不絕傳來。

    此刻的觀門口裏三層外三層圍了烏泱泱一圈人,通過中間破開的口子可窺見地上跪着兩個人,一老年,一青年,皆是風塵僕僕滿面風霜,臉上俱是惶急之色,正眼巴巴張望着觀內方向。

    上門就是客,霍無疆理了理衣袖端好架勢,嘴角一咧,提着衣襬就出了門。

    “哎喲快看,那不是觀主出來了?”人羣裏有人鑼鼓嗓子喊了一聲。

    “媽呀,幾天不見觀主怎麼又年輕了?”一個人踮腳喊。

    有人搖頭咂嘴:“也不知觀主他願意不願意還俗……嘖,長成這麼一個好相貌,要是不娶個媳婦生個娃,人生未免可惜啊!”

    “放屁,淨瞎說!觀主是給咱捉妖驅鬼的,哪有工夫討老婆。”有人立刻出聲駁斥。

    “嘿嘿,要我說觀主生得這般俊俏模樣,粉面玉脣,竟比姑娘家還好看百倍。嘖,若他真是個姑娘家,早些尋摸着嫁個如意郎君,纔是正事嘛!”有人笑得一臉猥瑣又開心。

    “去你的!你這廝,胡說八道滿口諢話,簡直有辱斯文!”一人被氣得滿面通紅,站出來就要主持公道。

    人羣七嘴八舌紛紛雜雜,兩個小道士得令過去,請開了一幫閒話的看客。霍無疆撣了撣衣袖收整好自己,邁步而出。

    四周雜聲似乎在這瞬間被股莫名的氣場壓了下去,原本一直對着觀門磕頭的一老一少也不禁擡頭,見眼前驀地出現一個白衣道士——道士廣袖輕衣拂塵灑脫,雖只有十八/九歲的少年模樣,但五官出挑氣質絕然,分明是神仙一樣的氣度相貌,當下便折服得五體投地,連連拜倒高呼道:“觀主救命!求觀主大發慈悲,救救我們啊!”

    已經大幾百年沒被人這麼供祖宗似的拜過了,心道可別折了壽,霍無疆眯眼一笑,將老少二人攙起身,道:“有話慢慢說。來,觀裏請。”

    進了這扇門,他就不再是“霍無疆”。

    他叫無極,無極觀的當家觀主,年十九,修習道法一十四年,師從塗鶴仙山塗鶴仙人,乃是仙人座下關門弟子,也是少年得志出師下山的有名術士。

    “觀主救命,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們啊!”小道士將人迎進內殿奉茶奉果,老少二人剛坐定,年長的那位便開始擡袖抹淚,水都不肯喝一口,直喊着求觀主出山,隨他們趕緊去救命。

    霍無疆託着腮幫子看着堂下,沒做聲,心中已有計較——想必是哪裏跑出了什麼鬼怪妖精,傷了人或殺了人,平頭百姓束手無策,這纔來求他。

    有段日子沒抓過好玩東西,霍無疆正覺手癢,可也不急於一時,就先當個故事聽,讓堂下二人喘勻了氣,有什麼話慢慢道來。

    說到堂下這二人,原是相偕一起從家鄉趕來。所謂“家鄉”,乃是南境北部一座富庶都郡廣陵府。老者爲廣陵富紳趙員外府上家僕,少者爲廣陵府衙一名小差官。

    故事還得從兩個月前說起。

    兩月前,本是歌舞昇平夜不閉戶的廣陵城裏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離奇命案,官府前後出動百餘人,連軸忙活了兩個月,至今沒能摸到兇徒哪怕一根手指頭。

    原來,兩月前在廣陵城,一位剛出嫁的新婦娘被人悄無聲息殺死在了送親路上,屍體於夫家門口花轎落地時突然滾出倒地。由於現場太過慘烈,沿街看客無不嚇得拔腿就跑。不過也有那膽大的,忍不住內心的雀躍好奇,上前想要一窺究竟——

    然而剛把紅蓋頭一掀,直接兩眼一翻,昏死在了大路邊。

    太太太太太——這也太他媽的血腥了!

    但見轎子裏那美嬌娘不知被什麼東西抽筋挖肉吸血啃髓,原本俏麗多姿的一副皮囊徹徹底底癟了下去,直挺挺的淪落成了一具新鮮乾屍,就剩一張蠟黃的人皮還覆在細瘦骨骼上。新娘兩隻眼珠也被挖了,空蕩蕩的眼眶裏不時咕嘟嘟往外冒着血水。口腔內縮,舌頭不見,凹進去的嘴脣上佈滿了一個個細小血洞,早已結痂,再也流不出血水來。

    這他媽!

    這他媽簡直死狀奇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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