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流異類 >第 42 章 令雨之禍4
    天河橫跨九天連綿無盡,自西向東流經大半個天界。河水浩淼,澄澈見底,一路安靜流淌不止不休。

    霍無疆立在河岸邊,身後一陣狂風騰起,徑直刮向水面。疾風攪動河水翻騰,形成龍捲之勢,不多時,天河被攔腰衝開一道口子,河水頃刻間全向裂口處匯去,破開天門,一路奔騰自空中傾瀉而下。

    真是銀河倒瀉,大雨傾盆。

    死生海面沸騰了。

    天河之水滾滾奔流,好似一注巨大的瀑布,從空中陡然傾倒,不斷注入進大海中。海里的水妖們全都炸開了鍋,紛紛探出腦袋,等看懂了這是怎樣一個場面後,全都熱烈地歡呼起來。

    不止是水妖,岸邊的令雨也看呆了。他不停張合着嘴巴卻找不到能說的話,華靈一張冷豔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崩塌神色,她出乎意料,更沒想到區區一個凡人能有這種本事,竟敢闖上九重天捅破天河,更將河水引入到異界的黑海里。

    簡直膽大滔天!

    隨流而下的半空中一道人影飄然而來,霍無疆緊了緊左手,轉身向岸邊飛去。

    捆仙繩早已被華靈除下,令雨一見這孽障,旋即勃然大怒,沒等霍無疆落地便揚聲痛斥道:“你還敢出現?你!你是哪個仙山來着……塗……塗鶴山!沒錯塗鶴山!本仙這就去你洞府問話,將你那縱容門徒的師父先抽上三百鞭,再將你這小子扒皮抽筋,扔進油鍋裏滾個三天三夜,都洗不淨你這一身的罪孽!”

    霍無疆仰天一笑,拍着褲腳道:“仙君若真有這本事,早幹嘛去了?”

    令雨一噎,氣得嘴脣簌簌發抖:“你——你狂妄!”

    霍無疆點點頭:“是。”

    令雨繼續抖脣:“你狗膽包天!”

    霍無疆揉耳朵:“沒錯。”

    令雨還要再罵,可該罵的都罵遍了,一時間找不出更多噁心人的詞,只能氣得抓耳撓腮。華靈讓女侍將令雨勸到一邊,朝闖了彌天大禍卻似乎渾不在意的霍無疆投去一眼,道:“據本君所知,人界各座修真洞府裏,沒有一處是叫‘塗鶴山’的。”

    霍無疆揀了塊礁石坐上去,手搭着膝蓋笑吟吟道:“怎不知是境主孤陋寡聞,所以纔沒聽過?”

    華靈蔑然一笑,問:“閣下預備怎麼收拾今日之殘局?”

    霍無疆納罕,道:“我收拾?這不該是雨神去操心的事?”

    令雨在後面咆哮:“你還敢栽贓給本仙??”

    華靈側目以眼神警告,令雨這才閉上嘴。霍無疆撐着礁石曬太陽,眯縫着眼睛道:“凡事有因纔有果,雨神埋下的禍根,就該由雨神去解決。如果境主非要把引天河水一事算在我頭上,那就請抓我去天宮治罪吧。等到了天君面前,我可是什麼都瞞不住要說的,一五一十十五二十,一個字都不會省。到時候事情鬧大,雨神會擔什麼罪,異界那幾位尊主又會不會跑上天宮找各位討個公道……呀,可不好說呢。”

    不錯,這的確是個隱患。

    無論事情從何處查起,令雨數月不給死生海域降水一事決計是沒有道理的,恐怕沒有道理是小,犯下大錯是真。若真鬧到陛下面前,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沒人會笨到做這樣的生意。

    華靈一番思量,儘管心中已騰起不悅,但身爲一方主神,她不可自降身份跟一個凡人較勁。於是衣袖一揮,道:“你可以離開了。”

    霍無疆翹着二郎腿笑嘻嘻:“境主真讓我走?”

    有華靈在,令雨不敢多言半個字。華靈吩咐女侍備轎,冷冷瞥了一眼霍無疆,道:“今日事到此爲止,但爾折辱雨神之罪,本君暫替你記着。他日若再有不矩發生,一併論處。”

    霍無疆哈哈一笑,拱了個禮,踏上雲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令雨望着那道越飛越遠的背影咬牙切齒,懊惱地吼了一聲,怒道:“表姐!你看你,還有一方境主的威儀嗎!”

    華靈沒理他,一名女侍見狀,站出來低聲勸道:“雨神息怒,主君是爲了你好,息事寧人方能渡過眼前的難關啊。”

    “眼前有什麼難關?你們都在怕什麼?”令雨蒼蠅一樣滿頭亂轉,不買賬道:“表姐你看看,這天大的窟窿還在往外倒水呢!怎麼收場?不把那小子送到陛下面前,難不成你讓我去頂罪?”

    華靈側首,遙遙望了一眼天闕方向,天河的裂縫被越衝越大,滾滾潮水如盤龍雲柱不斷向死生海面注入。而那天盡頭的方向上,不知何時一隊白衣仙使並兩排天兵正騰雲駕霧往這裏奔來,定是已經驚動了九重天。

    華靈收回目光,道:“你的賬過後再算。天兵已至,一會兒他們問起,就說是布雨的法器出了紕漏,不慎擊中了天河水堤,才引得這一場水災。”

    令雨聽得目瞪口呆:“……還真準備拿我頂事?表姐!你是不是瘋了啊!”

    一汪澄澈見底的潭水嵌在森林的最深處,水位不深,大概及腰高,從西向東裂成十幾塊大小不一的碎潭,顏色從淺往深,由藍到青,出太陽的天氣俯視向下,景色格外的好看。

    此刻微風徐徐,潭邊的岸上一管釣竿橫陳在矮凳邊,霍無疆悠閒地躺在搖椅上,雙手枕後,面覆摺扇,似已進入夢鄉。

    容樓提着只木盒穿過層層密林,遠遠望見岸邊那個睡着的身影,便將腳步放輕了些。然而這裏是暗夜林,霍無疆的“老巢”,就算是真睡着了,一旦有人進入,該醒還得醒。

    霍無疆倏地睜開眼,扭頭正對上容樓一張和煦的笑臉。

    “給,謝禮。水旱已解,我替海妖們謝謝你。”容樓往凳上一坐,手上木盒遞過去,順手拾起魚竿,原本是想看看收穫如何,結果卻只看到光溜溜的一根竹竿子,連魚餌都沒掛,怎麼可能釣得到魚。

    霍無疆興致缺缺,大約是天氣轉冷不太適應。他接過木盒打開盒蓋,錦緞襯的底面上躺着兩顆比荔枝再大些的夜明珠,雖是白日,卻不妨二珠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霍無疆一臉無語地蓋上蓋子,喪氣道:“在送禮這件事上就不該對你抱有幻想。”

    “怎麼,你不滿意?”容樓找了根蚯蚓掛上魚鉤,手臂一揮,將魚線拋了出去。

    “滿意啊,滿意極了。”霍無疆手枕着腦袋放眼望天,發了一會兒呆,突然道:“要不你借我樣東西,今天這禮就算到位了。”

    容樓盯着水面觀察魚況:“什麼東西?”

    霍無疆道:“獾狸。”

    獾狸是一種體型極小的妖獸,堪比剛出生的家貓,通體雪白,但在額上位置長有“八”字形的兩道紅色條紋。獾狸只有一隻眼睛,位置在鼻子正上方,後懸三尾,性格機靈,最擅模仿各種動物的叫聲,是無聊時把玩消閒的不二之選。

    容樓回頭看他一眼,納道:“你要那個做什麼,來這陪你?”

    霍無疆翹着二郎腿悠悠道:“哪兒的話,我有那麼不甘寂寞?送人的。你拿來讓我借花獻佛,給人賠個罪去。”

    容樓立刻警惕起來:“給誰賠罪?……白玉休?”

    霍無疆慢騰騰道:“別這麼緊張好嗎,給他那寶貝徒弟賠罪去。之前爲查何柔的事得罪了那小子,小孩子嘛,送點東西哄哄就好了。”

    容樓道:“這道理荒謬,你賠你的罪,卻拿我的東西去上貢?”

    霍無疆衝他嬉皮笑臉,靠過去挨着人家的胳膊道:“都說了是借花獻佛,我也不是沒打招呼啊。再說了,你不確實也欠我一份謝禮嘛!夜明珠我不要了,就拿獾狸換,行不行?”

    晚秋的翠晴峯漸次有了黃葉交疊的明媚顏色,夾雜在一重又一重的深綠中,猶如星星點點的黃石珠寶落在成片的草原上。山林間依舊仙氣繚繞,空氣中漂浮着雨後溼潤的青草與泥土香,鳥鳴悠悠,泉水淙淙。霍無疆緩步慢行,四個守門仙童老遠就看見了他,待行至山門口,霍無疆正要自報家門,一名仙童卻率先過來抱手行禮,恭敬道:“尊客有禮,裏面請。”

    霍無疆:“??”

    怎麼記得上次跟金隱惻來那回,這裏守門盤查的規矩不是這樣的啊。就算本人曾踏過貴寶地,可好歹是個外人,大家又是第一次照面,你們幾個小鬼都不問問我是誰,來這裏是爲幹什麼?

    奇也怪哉。

    霍無疆依樣拱手還了個禮,連納悶帶猶疑,念道:“仙童好生客氣,我是霍……”

    “尊客請裏面進吧。我家君上交代過,若尊客至,無需阻攔,您直接進山就行。”小仙童讓開山門,客客氣氣地把手一擡,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回霍無疆是真愣住了,一臉的看不懂——我有跟白玉休說過今天要來?還是白玉休私下偷偷描摹了我的畫像給到這幫小鬼頭,否則他們怎麼認得出我?

    正無敵納悶間,眼梢瞥見其中一名仙童目光下移,總往自己的腰根上打量。霍無疆跟着低頭,打眼一看,登時心中如明鏡通透起來。

    他把白玉休送的通行令牌掛在了腰上。

    原來問題出在這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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