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沒有電子設備,這裏一切完備。

    一切都保留着上個世紀的古典感,但這地下城堡常年隔絕陽光,空氣裏殘存着潮溼的腐朽氣息,彷彿一個巨大的棺木,將所有將死之人困在其中。米黃色牆紙上暗紅色的花紋如同乾透的血漬,在塵封多年的房間中等待着祭祀與往生。

    安無咎盯着辦公桌出神,紅色實木桌後的那面牆壁上掛着一盞古老的木質時鐘,上端是被玻璃片覆蓋住的石英鐘,下端是一個對開門的木盒,只是這個時候,兩扇小門還是緊緊閉着。

    此刻是上午9點31分。

    “找到了,水和食物。”

    儲藏櫃存放了他們所需的生存資源,但其中已經有一半貼上了[資本家]的標籤,上野大成伸手試着去拿,但無論如何也無法拾取,直到楊明走來,這些貼了標籤的東西才被拿出來。

    所謂生存資源只有最簡單的麪包、瓶裝水、消炎藥、止痛藥和紗布繃帶,再無其他。東西的分量看着並不多,其中一大半都屬於資本家楊明。真正屬於其他人的食物,只有七個成年男人手掌大小的麪包和七瓶水。

    老於嘆了口氣,“其實一個麪包在現實裏撐一撐五天也能過去,不過聖壇肯定調整過參數。”

    劉成偉一手拿起兩個麪包和兩瓶水就想離開,卻被鍾益柔阻止,“幹嘛?這麼快就開始搶東西啊。”

    “先到先得。”劉成偉狡辯。

    吳悠嘁了一聲,“你怎麼不說按生存價值排?”

    劉成偉立刻被惹怒,“我活着沒價值,你活着有價值?你來啊,來搶我的啊,看到時候誰搶得過誰。”

    上野立刻拽住吳悠,“弟弟你別說這種話……”

    “我說什麼了?”吳悠皺眉從上野大成的手裏掙開,“你跟他們一夥的,別以爲我沒聽見你們剛剛湊在一起說話。”

    “別吵架。”老於也開始打圓場,“這纔剛開始,大家省點力氣,和平點吧。”

    他越是這麼說,其他人吵得越兇。安無咎吸了口氣,一側頭髮現剛剛還坐在遠處地毯上的沈惕突然挪到他們跟前來,坐得端正。一吵起來沈惕就輕輕鼓掌,看得安無咎都愣住。

    “你以爲你生存價值高點兒就了不起了?”劉成偉對着吳悠嗤笑一聲,“要是你暗戀的人死了,你詛咒的人活着,到時候還不知道你能排第幾,在這兒裝蒜。老子在復活賽裏摸爬滾打的時候,你還在哭着叫媽媽吧。”

    他的話一說完,像是擰開一個什麼不得了的開關,吳悠猛地撲上去給了劉成偉一拳,要不是鍾益柔反應快拽了一把,兩人得打得不可開交。

    安無咎沒有動,坐在原地,聽到劉成偉的話,他忽然想到了什麼。

    復活賽。

    也就是說,聖音沒有提及的“能活到最後的後四位”,不一定會直接死亡。

    只要不在遊戲過程中死亡,就還有機會進入復活賽。

    其他幾人拉都拉不住,劉成偉的拳頭真的落到吳悠身上,他嘴裏還大喊着,“來啊,決鬥啊,現在就……”

    “我有一個建議。”安無咎搶着開了口,怕別人聽不見,他還特意大聲了些。

    衆人靜下來回頭,望向說話的安無咎。他握着受傷手腕的上方,臉色不變,但語速還是很慢,很遲鈍,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屬於資本家角色的那一半……任楊明處置,剩下的一半大家平均分配,這樣至少大家不至於在遊戲結束之前餓死。”

    這個提議大家不是沒有想到,甚至於在每個人的腦海中都無聲遊蕩過。但每個人都在懷疑這個規則是否能夠如約履行。

    老於接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就這麼平均分配,不決鬥了?可是到最後還是會結算,總是有輸家。”

    無咎坐回到沙發上,緩緩說:“沒錯。但剛剛宣佈規則的時候,很明確地說了在遊戲過程中死去的,在現實中也會腦死亡,對吧。”

    他看向衆人,深色的瞳孔中映着地堡中暖黃色的燈,說得喫力,但一字一句很誠懇,“可是聖音並沒有明確說過最終結算的後四位會怎麼樣,或許會進入復活賽也不一定。”

    “可是,”吳悠被打了一拳,顴骨發紅,眼神倔強,“一個麪包活不到最後吧。”

    “我想也是,但至少能撐幾天。”安無咎說,“這個遊戲並不是零和博弈,不存在我死你活的必然性,撐過一天也是勝利,有這一天,就有討論出其他存活對策的可能性。只要合作,說不定可以試着完整地走出去。”

    聽罷這話,其他人沉默了。

    “我覺得說得蠻對的誒。”鍾益柔笑了笑,“死在這裏纔是最不值得的吧,連復活的機會都沒有了。”

    正在大家開始考慮無咎的和平分割法時,楊明站了出來,他步伐緩慢地走向安無咎,“你演技真不錯。”

    “每次都可以假裝出一副爲所有人好的樣子,用幫助他人的姿態獲取信任,然後再打煽動,遊說大家。”

    安無咎擡頭看向他,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樣對峙了一陣子,最終楊明轉過身,調出自己的面板,手指在上面點擊着。

    “我接受平分。”

    他豁達地笑了笑,“而且,我還要把自己三分之一的資源拿出來給大家。”他取消了這些生存資源的標籤,它們也成爲可以被取用的公共資源。

    第一個出聲質疑的是總是沉默不語的吳悠,“你會有這麼好心嗎?”

    “是呀。”鍾益柔笑起來,“二分之一的三分之一,也有完整資源的六分之一了,一個人用都綽綽有餘。要真是這樣,像剛剛無咎說的,我們說不定真能一個不差地撐到最後了。”

    但這事實上也意味着,如果楊明不給,他們其他人都走不到最後。

    安無咎很清楚,無論如何,楊明的物資都是他們的救命稻草。他只是希望所有人能保持團結的態度,這樣纔有可能說服或戰勝楊明。

    畢竟,這裏的物資明明是夠全部人生存下來的。如果有人因爲缺乏物資而死,就是真正的枉死。

    “我說給一定會給,只是我有一個條件。”

    “這些東西只能你們六個人平分。”楊明嘴角勾起,“安無咎一點都不能拿。”

    這是一個絲毫不用猶豫的選擇,只要同意,他們可以獲得比之前平均分配方式下更多的資源,和更穩定的局勢。

    楊明沒有以強權要挾,逼迫所有人一定要聽命於他,而是主動割讓屬於自己的一部分資源作爲加籌碼加註在這場孤立的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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