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無咎恢復冷靜,搖了搖頭,“是我走神了。”
說完,他看了一眼沈惕。
“如果這樣就被嚇到,那我身上的花紋不是一樣很嚇人?”
沈惕微微一怔,但很快,又勾起嘴角。
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吧。
他身上的花紋,與其說可怕,倒不如說是危險。
安無咎轉了身,盡力壓制住起伏的胸口,接着用戴好手套的手點擊了一下查詢,手寫出母親的名字。
[安從南]
沈惕站到了他的身邊,低聲問,“這位是……”
“我媽媽。”安無咎回答,繼而擡頭看諮詢屏上的結果。
[本院無此病人。]
他皺起眉。
原以爲是太潦草,他又伸手寫了一次,這次一筆一劃,寫得很仔細。
[本院無此病人。]
這個結果令安無咎感到困惑,站在原地思考。
路過一名護士,安無咎立刻叫住她詢問,“不好意思,請問這個諮詢屏可以查詢到所有就診病患嗎?”
護士原本想直接走開,因瞥見安無咎的臉,又不由得停住腳步,並且態度友好地回答:“是的,所有都有,只是我們出於保護隱私的考量,不會透露除名字以外的其他信息。當然,也不是誰都能進來查詢的。”
“你們不能查嗎?”沈惕問,“這裏總會有人管理醫院數據吧?”
護士的臉上帶着些許自豪,“我們的數據庫是完全自治的。很抱歉,這裏有成千上萬個病人,我沒辦法幫你們一一覈對。除非您能給出具體的病房號。”
安無咎沉默了,他唯獨不記得具體的樓層和病房號。
於是他只好點了點頭,對她道謝,然後轉身出去。
“你不知道是哪個病房?”沈惕跟上來。
“我記憶有點模糊。”安無咎走出大門,風將不遠處的垃圾袋吹到他的腳邊,“但我很清楚地記得是這間醫院。”
他站定,下意識看向街道左方。
“沒錯,”安無咎指向他看的方向,“還有這個紅色郵筒,我都記得,郵筒的另一面烙着一個黑色的小人。”
他們走過去看,果然,之前被視線遮擋着的這一端真的有個鐵水澆築的小人。
“這就奇怪了。”沈惕輕聲說。
就在他們倆站立在街道邊的時候,一聲口哨音出現。安無咎循聲望向馬路對面,是靠着牆的吳悠,手裏還握着魔方。
他們匯合之後,一起走過三條街之後才登上吳悠的飛行器。期間沈惕還花了一美金買了五根棒棒糖,全是化學糖精和增稠劑。
按照安無咎的要求,吳悠將目的地定位在了鍾益柔家,這裏離費城稍遠,薇薇安預計的飛行時間超過半小時。
安無咎心中擔心母親,十分難安。可沈惕一上了飛行器就睡着,一雙無處安放的大長腿蜷曲着,整個人像只摺疊起來的貓。
他歪着腦袋睡得很香,嘴裏還叼着棒棒糖,蓬鬆的頭髮隨着飛行器一晃一晃,最後一個沒剎住,歪到了安無咎的肩上。
一直看着窗外的安無咎忽然感覺肩頭一沉,側目一看,原來是沈惕。
他的睫毛長得過分,淺棕色,微微顫動,睡着的時候很安靜,給人一種好親近的錯覺。
抵達的時候,吳悠甚至以爲自己搞錯了。
這個地方分明是一個廢棄的化工廠,根本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
[目的地已到達。]
飛行器穩穩地降落到地面,掀起一片塵埃。安無咎低頭看了看,沈惕就像是黏在自己肩頭似的,睡得很沉,完全沒有動靜。
“起來了。”安無咎的說話聲音總是不大,因此沒有多少威懾力,說什麼都像是在打商量。
沈惕紋絲不動。
安無咎只好動了動自己的胳膊,又推了一把沈惕,這個老賴才終於動了,像只冬眠結束的蛇,舒展開身體。
“……這麼快?”他用力地皺起自己的臉,又鬆開,像個小孩,然後輕輕拍了拍安無咎的肩,語氣輕快地說了聲“謝謝”。
這座廢棄的工廠看起來並不大,就像小型的化工製造廠,鋼製大門如今緊閉着。安無咎從飛行器下來,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大門上緣和角落的攝像頭。
他走過去,對着攝像頭揮了揮手。
這樣子有點滑稽,沈惕被他逗笑,但安無咎自己卻看不到。
很快,沉重的大門被推開了,鍾益柔換上了大T恤和短褲,長長的頭髮盤起,頭上還固定着一個面部自動刮痧儀,兩片小小的刮痧板一前一後勻速在她的顴骨上颳着。
“你們怎麼不先說一聲?”鍾益柔仰着脖子,保持刮痧儀的穩定性,“我都沒化妝!”
沈惕叼着棒棒糖,吊兒郎當道,“沒事兒。”
他並沒有說出“你天生麗質”之類的話。
而是“反正我不喜歡女生。”
鍾益柔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側身給他們騰出進門的空。
“是,我還能不知道嗎?”
安無咎進了門,沒想到這座廢棄化工廠裏面竟然別有洞天,一層被放置了五六個集裝箱,當做單獨的房間,外面的流水線操作檯是靜止的,上面擺放着一大堆製作出來的義體,有單獨的手臂、放置在透明器皿裏的各種義眼,還有沒有填補人造肌肉和皮膚的機械腿骨。
二樓則拉了半邊簾子,能看到鍾益柔的一排衣服,大概是生活區。
“這都是你自己改裝的?”吳悠環視四周,“好厲害啊。”
“那當然。”鍾益柔取下自己的刮痧儀,白皙的臉頰都是紅印。她拍了拍臉,“姐姐這麼多年總不能白乾吧。”
聖壇裏裝出一副風情萬種壞女人的樣子,可在現實生活中,鍾益柔就像個普通女孩兒。
也不是特別普通,會開機車還會做義肢。
“我給你看看。”鍾益柔沒拉家常,直接抓住安無咎手臂,領着他來到工作臺,“都感染了,我先給你清理一下創面,然後縫合。”
她擡眼看向安無咎,“機械骨骼的問題,我還要掃描看看。”
“嗯。”安無咎點頭。
鍾益柔立刻戴上一副眼鏡,帶着安無咎進入一個集裝箱做成的手術室,進門前對着另外兩個四處參觀的傢伙大喊一聲,“你們自己找地方坐,集裝箱裏有牀想休息隨便躺,但是不要去二樓我內衣沒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