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無咎聞聲擡頭,發現鍾益柔他們也拿着不同的小罐子,甚至還有藍色和紅色的。
“好多種顏色啊。”喬希看着手裏的罐子,想要打開,但被安無咎喝止了。
“不要打開,這裏面說不定有什麼不好的東西。”
話音剛落,他們忽然聽見轟隆隆的聲音,安無咎心生不安,一回頭,只見身後走廊的另一端出現了無數個小小的罐子,只是這些罐子全都飛了起來,貼近天花板,如同一架架微小的直升機。
與此同時,他們手中的罐子也彷彿有了生命一般,掙脫出去,飛了起來,安無咎眯着眼,預感令他想到了什麼,於是大喊道:“捂住你們的口鼻!”
果然,就在下一秒,那些彩虹色的罐頭噴灑出均勻而細密的液霧,這些液體散發着消毒藥劑的刺鼻氣味,顯然是化工產物。
衆人紛紛捂住口鼻往前跑,南杉摘下他脖子上的防毒面罩往吳悠手裏一塞,吳悠愣了一下,被他強行套上了面罩。
“你是小孩兒,你用。”
他們反應已經很快,但這些罐子飛機密密麻麻,有如蝗蟲過境,根本躲不掉。
跑過轉角,安無咎又看見了那個長了兩隻頭的小男孩,他就站在路中央,眼睛很溼潤,像是要哭泣似的。
當那些美麗的罐子飛過他頭頂的時候,他擡起了自己的兩個頭,直視那細密冰涼的彩虹藥水。晶瑩的液霧如同一場春雨,潤澤大地,也滋養像他一樣的孩童,柔潤的水滴融入到他皮膚的每一絲紋理。
安無咎想也沒想,直接將這個孩子一把牽住,帶着他往前跑。
直到他們跑過這一層二分之一的迴廊,來到屬於[雙倍完美天使]的領域,那些彩虹色的罐子飛機才終於停住,原地徘徊,但無法越線。
進入暫時的安全區域,安無咎再低頭,發現那個孩子又消失了。
“你看到那個孩子了嗎?”
沈惕點了點頭,可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似乎都沒有看見過他的存在。
藥劑的氣味強烈,喬希仍舊捂着口鼻,不可置信地看着天花板那些轟鳴的“彩虹”。
“這些罐子裏裝的究竟是什麼啊?”
其他人也不得而知,但很快,他們產生了奇怪的反應。鍾益柔和楊爾慈感到腹痛無比,只能彎着腰緩解,而喬希卻感覺自己臉上的皮膚都要融化了,不斷地摸着自己的臉,他看向南杉,想要求助,卻看見南杉的一隻手臂直接掉落在地,源源不斷地淌着血,於是他尖叫出來。
喬希的尖叫聲如同一根利刺扎進吳悠心裏,他面帶防毒面罩,彷彿沒有什麼奇怪的痛感,可又隱隱感覺肚子有些涼,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實驗服彷彿被什麼腐蝕了。
他的胃和半個胸腔完全暴露在空氣中,觸目驚心。
安無咎眼看着所有人的身體都變得畸形,自己也吐出一口黑血,緊接着七竅流血,雙手的手指開始一根根地掉落。
鍾益柔幾乎蜷縮到牆角,額角滿是汗,“這究竟是怎麼了……”
安無咎感覺自己嘴裏的血一直往外涌,痛感劇烈,幾乎要掏空整具軀殼。他下意識看向沈惕,卻發現他是完好的,背手站在他身後,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沈惕的身後出現了許許多多蛇尾一樣的東西,裹着黏滑的一層薄液,在發亮的粉色地板上摩擦、遊移、迂迴前行,最終來到安無咎的腳下。
他側過臉,看見沈惕背在身後的雙手放到了身側。
那雙手,就是蛇尾的源頭。
安無咎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但因爲被纏住,差點向後倒去,好在一雙手抓住了他,是沈惕的手。
只是一秒之差,他的雙手已經變了回來,變成那雙遍佈蛇紋的手。
那些粗大而靈活的蛇尾消失了。
“剛剛你的手……”
“我知道。”沈惕看到了他眼中的驚惶,“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變成那樣。”
安無咎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十指完整,沒有脫落。他立刻看向吳悠,他之前裸露在外的內臟,此刻也變回了實驗服的布料。
大家都變了回來,方纔發生的一切像一場噩夢,但又不完全是。
那些被安無咎吐出來的黑紅色的血,沒有消失。
“我好像知道這是什麼了。”
楊爾慈扶着牆壁站起來,蒼白的臉上表情沉重,“這些罐子裏裝的應該是彩虹除草劑,那個橙色的,就是橙劑。這些藥劑裏摻了毒性物質,二噁英。”
“這些東西本來是用於除草的,可是好像在很久以前的一場戰爭中,被用來清除視覺障礙。”
聽到這裏,南杉已經閉眼開始默唸往生咒了。
鍾益柔也想起些什麼,“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好像是因爲作戰地點的植被非常茂密,隱蔽性很高,爲了讓敵人暴露,也爲了切斷他們的軍糧供應,美國軍隊1就乾脆用飛機直接噴灑。二噁英是很難被人體代謝的物質,半衰期有九年,而且會跟着食物鏈被吸收,二次循環……”
“沒錯。”楊爾慈點了點頭,“我看到過關於這場生化災難的資料,他們噴灑了超過七千萬升的劇毒除草劑,時間持續了九年,不僅殺死了土地上的植被,最後也進入了人體,連當地女性的母乳裏都是二噁英。所以,在這之後……”
她那張一向冷冰冰的臉,在此刻也有些許動容。
“當地集中出生了無數的畸形兒。”
安無咎明白了。
從一開始那個雙頭男孩,到後來的罐子,他們的畸變,都是在提醒着這件血淋淋的往事。
整整九年,他們的天空中都漂浮着這些劇毒的彩虹藥水。
沉默的片刻,那隻小熊又一次跳着抵達他們面前,只是這一次,淋上彩虹藥水的他只剩下一隻胳膊,一條腿,所以只能單腳跳躍,就像在玩跳房子一樣。
“歡迎你們!歡迎你們!”
“這裏歡迎彩虹寶貝,畸形也是另一種美!”
作者有話要說:1“橙劑”污染是上世紀六十年代越戰時期發生的,今年正好是橙劑災害六十週年。美軍投放7600萬升含劇毒物質的除草劑長達九年(他們自己起名爲“牧場工行動”),是一場非常嚴重的生化污染。具體可以去搜索一下(圖片會比較可怕),或者可以看一下紀錄片《有毒的遺產》。
順便一提,這個除草劑也是德堡帶頭研發的,雖然最初發明者的初衷是除草。
鑄橋的人柱是傳說,以前有一本李碧華的小說也是講這個傳說的。但牧場工行動是真實的,危害蔓延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