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是初夏而已,怎麼會這麼熱。
——臥室裏本來開着空調,應該媽媽進來幫他關了。
但夜裏潮悶,林英瞳還是熱醒。
一擦一臉汗,頭髮絲兒都溼透了,煩躁地夠過身去要去找空調遙控器。
迷迷糊糊閉着眼摸半天沒摸着,瞌睡卻醒了大半,直到摸到手機,拎過來看看時間。
凌晨兩點。
林英瞳乾脆爬起來,愣了一會兒,沒去摁亮牀燈,偏頭瞧見罅開一隙的門縫透出外間的、弱弱的光來。
皺了皺眉,站起身。
一面在自己書桌上拎了遙控器把空調開到最大,一面推開門走出去。
他媽媽柏玉的臥房早熄了燈、掩了門。再往外走兩步,就看見他哥黎至昂坐在客廳了。
輕手輕腳地走過去。
“你是真不怕熱啊,”他壓低聲音,瞟一眼他哥皺眉盯着的電腦,唸叨着去接水,“熱死我了。”
黎至昂頭也不擡,低了聲音附和一句,“嗯,熱死你了。”
林英瞳坐到沙發上喝水。沒說話。
黎至昂瞟了弟弟一眼,“……又想問了?”
林英瞳沒理他。
黎至昂往電腦裏噼裏啪啦打了一行字,也沒看他,“你別看那些亂七八糟的——”
“停,沒人問你。”林英瞳沒好氣。“我同學,那幾個,整天的不想讀書的,盼着停課——”
“你就想讀書啦?”黎至昂聽笑了,損他一句。
林英瞳恨不得把水倒他哥頭上,翻了翻眼睛。
然後是聽着黎至昂的手機在桌上震了起來。屏幕亮起。
黎至昂看了一眼來電,站起了身,往陽臺那邊走,接起了電話。
林英瞳隱隱約約能聽到哥哥對着電話那一頭在答覆着什麼。
聲音有一句沒一句地從陽臺上傳來——
“……啊,是,楊主任說剛已經發給你們了,我檢查了一遍,沒有誤差,跟歐洲那邊的結果應該是一樣的。……”
林英瞳皺了皺眉轉過頭,打開微信。
羣聊都免打擾的,但凌晨兩點多了,沒有老師在的那個班羣和四人小羣,未讀消息還是99+。
點開,仍然是關於中午喫飯時候說那件事的最新更新。
大家一邊發着“你號沒了”一邊轉發各種像素高低不等的截圖,微博微信外網中英文應有盡有。夾雜着韓推日推。
最新的一條是NASA官推公告闢謠,然而下面拼上的截圖是華盛頓郵報的轉發,標題是——
“NASA’sQuartzCometLiesPileUp”(NASA正在堆砌關於“石英”彗星的謠言)
下面有留言被贊到很前排:[連暱稱都有了??什麼時候才能官宣?]
林英瞳皺眉。
又把網頁往下劃了幾下。
黎至昂拉開陽臺玻璃門,側身走了進來。他是先走過去玄關拿了鑰匙,然後想了想,幾步過來把筆記本電腦一合,往電腦包裏裝。
林英瞳擡眼看着哥哥——
———————————————
——“旅客”曾在真空的長久黑暗中,以無限接近於光的速度,向目標“投擲”。
這是2024年,一個初夏的凌晨三點。
夜的燈火通明的寫字樓中。
已經是凌晨了,加班加到這個點兒的後臺運營組已經要嘔血,組長把空了的奶茶、咖啡包裝扔進垃圾桶,正打算一個個關閉網頁窗口,剛要放走同樣熬紅眼的手下們——
手機忽然瘋了似的震動起來。
他一看來電是頂頭上司,只得揉了揉眉心,硬着頭皮拿起來,心想這又是接到哪個明星流量線報說要明天公開戀情、撕逼出軌渣男、清算前任現任了,這個點兒給打預防針。
心裏安慰自己,打預防針總比沒打的好。
摁下接通——
軍區的總指揮部已經連軸轉了兩個星期,從上頭佈置的季度演習臨時加演到收到的緊急部署口岸防備任務,司令長官的一個頭兩個大。
剛剛將專線擱下的警衛員從小院的二樓衝下去,再用百米衝刺的速度,幾乎是用飛的來到了少將開會的另一棟樓門口。
“……報告!”喘着氣在會議室門口立正。
看他這個樣子,少將立刻站起身來——整個會議室的目光都轉向了警衛員——疾步走到門口。
警衛員一邊喘氣一邊複述,然後引着他行至另一邊的辦公室——接通了那部紅色的專線電話。
“抽調海軍?”
“現在編輯進新聞早班車,發之前把預覽推我,要連夜給上面過一遍。”
內地最權威的某報微信平臺實習小編、某校傳媒專業大四畢業生,還在寢室裏,躲在遮光的牀簾後頭,拿一個牀上摺疊小桌在拼命排版微信推送。
然後她對着剛打開的那一篇Word文檔,驚掉下巴。
點開一直帶自己的、編輯姐姐的微信語音,震撼得都沒顧上自己居然在凌晨三點鐘的寢室手機外放——
“——得趕快,啊,小周,內容不用改,圖都發給你了統一都用這個。趕緊,二十分鐘能搞定嗎?”
女生來來回回看着文檔裏的字。
然後感覺牀板被砰地踹了一下——
“周立娜你要死是不是?別人不睡覺的?幾點了都!”下鋪破口大罵。
傍晚日落之後就開始起風,倫敦難得一個好天。首相從祕書的手中接過了一份文件,署名處還留空。
瀏覽一下。
金頭髮的祕書頷首,爲他打開了門。
記者的閃光燈在唐寧街圍了裏外三層,首相坐進了開往白金漢宮的車子。
心裏想着應當如何對女王措辭——思來想去,相比之下,恐怕見多識廣的女王比他要更鎮定些說不定。
手心甚至有些出汗。
兩點鐘的北美日曬盛烈,萬里無雲,日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落在見習記者的紅棕色鬈髮上。
幾乎已經在發佈會前敲了滿屏的字,正在被她複製粘貼到郵件發送框。整理好的問題分門別類記在屏幕上的備忘錄中。
低頭看了下手機上前輩約定見面的地點。她整理東西站起身,擡頭看向餐廳高處懸掛的屏幕上,仍是風平浪靜的午後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