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袍天下 >第四十五章 花舫貴人
    程歡喜與楊白花等人飲到深夜,又被三人強拖至秦淮河畔,早就預訂好了一艘上等的花舫。

    麻先品在徐州期間,素得狠了,上了花舫之後,先挑了個美嬌娘,去後面艙房顛鸞倒鳳去了。

    程歡喜與楊白花、胡桃棒在前艙聽曲。那清倌嗓音極好,一開口便贏了滿堂彩。

    讓程歡喜驚奇的,倒不是那清倌的嗓音,而是她的唱詞,“採蓮橫塘濱,荷花照臉新。莫愁昔日晚,明月解留人。”

    這不正是那日,自己在四皇子蕭可義的荷花池,所作的九首詩作之一嗎?沒想到自己隨手抄襲之作,竟然流傳到花舫間。

    “這首曲子的詞句,寫得頗有些意境,不知是從哪裏得來的?”楊白花文武全才,聽得出詩作的妙處。

    “回稟老爺,這首詩詞,乃是我大梁音律大家周興嗣周大家譜的曲子,詞句是奉朝請程歡喜所作。”那清倌見客人問起,便躬身答話。

    在這清倌眼裏,周興嗣、程歡喜之類,都是清貴之人,舫間唱的是他們的詞曲,倒也襯托出了自己雅緻。當然,若有人想要欣賞這份雅緻,必然要付出不菲的錢帛。

    “果真是奉朝請程歡喜所作?莫要拿話來誑我?”胡桃棒正欣賞着清倌的身材,聽她這樣說,一邊用眼睛看了看程歡喜,一邊問道。

    那清倌有些受不了胡桃棒那赤裸裸的眼神,自己是清倌,只獻藝而已,別的是不做的。

    可又不能真的惱怒,風月場中打混,這些事情也是常見的,便紅着臉低頭答道:“正是奉朝請所作。”

    楊白花也來了興趣,笑着問道:“那奉請程歡喜,你可熟識?”

    清倌道:“只恨無緣相識。”

    楊白花又問:“那這詩作,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清倌道:“回老爺,是奴家花了重金,從周興嗣周大家那裏買來的,兩百制錢也只買了這一首曲詞。現下金陵城中,程歡喜老爺的詞作,可是大受歡迎的。”

    程歡喜聽得目瞪口呆,自己隨意之作,竟被周興嗣拿去換錢了。楊白花和胡桃棒卻哈哈大笑,胡桃棒更是拍得案几啪啪直響。

    “見了真神,也就不必去拜泥菩薩了。姑娘可知道這位老爺是誰?”楊白花指着程歡喜道,“這位便是你口中的奉朝請,程歡喜程老爺。”

    那清倌驚叫了一聲,滿臉歡笑地向程歡喜見禮。

    “不知程老爺當面,恕罪恕罪。不知可否請程老爺,爲小女子寫一首詞作呢?”清倌開了口。

    胡桃棒卻搶先開了口:“要讓程老命作詩也容易,你這清倌便陪程老爺困上覺,他便幫你作詩了,要多溼有多溼。”

    清倌一時大窘。程歡喜便笑罵了胡桃棒幾句。

    正說鬧之間,花舫的舫主過來了。是一位姿容出衆,保養得十分得當的中年女子。秦淮河上的花舫,尤其是那些大的花舫,大都有些世家背景,等閒潑皮絕不敢到花舫鬧事。就連胡桃棒這混不吝,也不敢隨意調笑舫主。

    “奴家錦繡花舫的舫主花錦繡,聽說奉朝請程老爺來了,奴家這花舫還真是蓬蓽生輝。今晚程老爺的挑費,全免了。”花舫主一開口便說免了挑費,真是有些氣魄。

    要知道,這花舫上的一切俱是精品中的精品,挑費是極高的。

    程歡喜連忙謝道:“人常說,無功不受祿。花舫主的好意,程某謝過了,這挑費還是要付的。”

    花錦繡道:“程老爺莫要推辭。若真是覺得無功不受祿,那也好辦,程老爺再爲這清倌作詞一首也就是了。”

    花錦繡笑着說,也不待程歡喜再說什麼,便吩咐人去取了文房四寶。楊白花和胡桃棒跟着起鬨,程歡喜也不好推辭,便應了下來。

    提起筆來,思索了片刻,便在紙上寫下了一首名作,另一個空間的傳世名作,在這個空間還沒有出現過: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花搖情滿江樹。

    寫到一半的時候,楊白花已經覺出這首詩作的妙處,怕打擾了程歡喜,沒敢出聲,直到程歡喜放下筆時,才喊出了一聲“好”。

    花錦繡同時喊出了一個“妙”字。

    “不知這篇佳作,叫什麼名字?”花錦繡問道。

    “春江花月夜。”程歡喜答道。

    花錦繡連聲叫好,待墨跡幹了,自己親自動手小心地收了起來。

    大梁流行的是行書,自百年之前,王右軍的行書大成之後,一直受到追捧,是士人中的主流。就連神武皇帝,也是子弟臨摹王右軍的行書。

    可程歡喜寫的並不是行書,而是另一個世界的啓功體。看慣了行書,再看這啓功體,又是別有韻味。

    花錦繡雖是風月場中之人,但其學識修養卻是極高的,看得出這詩、這字,都是上品。值了,太值了。

    吩咐清倌好生伺候程歡喜等人,花錦繡便帶着那張詩作離開了。

    胡桃棒嚷嚷着,天已不早了,不如找個美嬌娘早些安歇。楊白花也附合着。程歡喜心裏惦記着蒲巴,不知他有沒有什麼新發現。

    便推說明日一早還要去見神武,自己先行告退,請胡、楊二人自便就是了。

    胡桃棒便說:“是了是了,今日見高公公帶了兩名宮女給程兄,程兄這是要早些回去試試滋味。”

    楊白花也在一旁取笑。

    程歡喜也不辯解,笑了笑便告辭離開了。

    出來走上岸時,卻見旁邊泊着的一艘花舫上,那花錦繡的身影從船艙中閃出,一邊走還一邊回身施禮,態度十分恭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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