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劍長歌 >第3章 秦淮
    “此恨綿綿,無關風月惱,夢裏曾知,玉歌蕭索,心宿陌上塵。欲問來人,十里誰傍柳,酒中羈情,烏衣朱雀,淮晚漫碧裁。”

    已是戊時,春風夾雜着幾聲吳儂軟語,從秦淮河上緩緩飄來。

    留都之詔冊封下來以後,金陵昔日威嚴華貴雖已不再,但城中每一個角落間仍餘幾許繁華。引得昔日繁華頹敗成了一紙金迷醉夢的樂曲,依舊迴響在月光之下;而那些畫舫歌樓,也仍建在秦淮河上,肆意風流。

    雪月樓新納入了幾名舞女,正在舞臺上展現着她們那有所殘缺的舞姿,彷彿在訴說這不復存在的秦淮。

    而洛飛羽卻並未被這令人沉醉的歌舞所吸引,而是坐在角落裏邊默默地飲酒。

    洛飛羽在喝酒時,要先把酒壺中的酒慢慢倒入酒葫蘆裏再喝,爲了確保酒一滴不漏,他倒得很是小心翼翼,等酒沒過葫蘆的一半後,才端起葫蘆一飲而盡。

    從始至終,他只用葫蘆來喝酒。哪怕倒酒的過程很枯燥。

    有一箇中年男人忽然在洛飛羽面前坐下,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倒酒的樣子,晃了晃手中華美的酒杯,半天后才道:“公子,你來這雪月樓中,就只是爲了喝酒麼?”

    洛飛羽放下了酒壺,“那是當然。金陵雪月樓的繞梅間,我可是慕名已久了。”

    男人不可思議地看着他,笑道:“想必你不是江南本地的人吧,居然還把雪月樓裏的酒當回事?”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樣?”洛飛羽又重新開始往葫蘆裏灌酒了。

    “一看你就是涉世未深的小屁娃子。”男人有些醉了,話匣子也就打開了,“這江南的妓院裏邊啊,酒和糕點並算不上好喫,卻賣得死貴。就拿你這一壺繞梅間,少說也要十三兩銀子。但卻有很多人肯花這個冤枉錢,進來喝酒。不過,你真以爲他們是進來喝酒的嗎?”

    “那他們是進來幹嘛的?”洛飛羽問道。

    “看女人啊,”男子翻了個白眼,“風月之地,終歸是風月之地嘛,這裏邊除了女人,沒人會在意其他東西的。”

    說完這句話後,男人就別過了身,看向了那些陪酒女。洛飛羽也擡頭望了望四周,的確是座無虛席,而那些紈絝公子們,也是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美人,目光一寸不離。

    “可是這酒細細品嚐,也的確是別有一番風味啊。”洛飛羽卻像是沒有解讀到男人的話中之話,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酒上。

    幾口酒下肚後,而那男人見洛飛羽遲遲沒有反應,又轉過了頭來,語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你今天到底是來青樓幹嘛的?就只是來喝酒麼?”

    洛飛羽愣了一下,還是如實答道:“除了喝酒外,我確實還有其他事。”

    “什麼事?”男子堆起猥瑣的笑容,湊近了洛飛羽。心中想道:“小小少年郎裝什麼正經,總算要招了吧!”

    洛飛羽眼中血光流轉,輕聲道:“我是來,殺一個東西的。”

    聽到“殺”這個字後,男人頓時渾身一抖,酒勁全部泄去,入了腸中的一部分酒水頓時化成了冷汗從肌膚滲了出來。

    而另一部分酒水,卻是化爲了一股尿意……

    然而,除洛飛羽外,並沒有人注意男人的窘態。

    因爲那些公子們的心,早已在歌舞中飄向了別處。

    舞臺上的舞女已經停下了舞姿,紛紛朝着兩側退讓,空出了中間的一條通道。

    他們所等的人,要出來了。

    只聽琵琶聲輕輕響起,一襲黛衣如晚雲出澗一般,走出了樓宇。

    “是蘇楠笙!雪月樓首豔!”有人喊道。

    蘇楠笙走到了舞臺正中央,手抱琵琶,朝着臺下盈盈一禮:“各位公子,雲心這廂有禮了。”

    此言一出,臺下一片混亂,甚至有公子粗暴地將陪酒女推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歌臺上,生怕錯過了這雪月樓首豔的一顰一笑。

    “或聽世間曾有情,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櫻桃小口中蹦出歌曲,如晚風沉醉。卻縈繞着淡淡的哀愁,久久揮之不去。

    幾乎在場的公子們都在看着蘇楠笙,然而,洛飛羽卻是在打量着臺下的公子們,目光如炬。

    片刻後,洛飛羽皺起了眉,“今日雪月樓首豔登臺獻曲,他怎麼沒有來……”

    金陵正中,舊時皇城,言府花園。

    一位少年持劍站在花叢之間。

    少年面容極爲陰柔,眸子晶瑩,比尋常的女子還要美豔上幾分。

    年老的奶孃捧着一碗酒釀,踏入了花園,朝少年喚道:“小公子,喫酒釀了。”

    言靜臣應聲走了過來,接過了酒釀,柔聲道:“多謝。”

    奶孃心滿意足地看着言靜臣喫酒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朝言靜臣問道:“小公子,今日是十五月圓夜,正是雪月首豔出臺唱曲兒的時日,你怎不去雪月樓聽曲兒?”

    言靜臣攪了攪酒釀,沉思良久道:“奶孃,今月是三月。今日,是三月十五。”

    奶孃想了想後恍然大悟,忽然手足舞起來蹈:“三月十五?不是財神爺趙公明的生辰麼!此日拜了財神,日後必財源廣進!小言,還不快去拜拜……”

    “奶孃,停停停,小心身子!”言靜臣見動作幅度如此大的奶孃,頓時就嚇得面如土色,費了好半天的勁兒,纔將奶孃給安定下來。

    半時辰後,庭園中也只有言靜臣一人了。

    他擡起頭,望向了天空的圓月。

    言靜臣搖了搖頭,“每年三月十五,你唱到一半,都會想到他,便不忍再唱下去了。我還有什麼去的必要呢……”

    “但他若是執意不回,我也要逼他回來。”言靜臣眼中寒光乍現,但很快就陷入了黯然,“可在這暮淮王府中,又有誰能夠幫我呢……”

    忽然,一陣刺耳的雁鳴掠過夜空。

    言靜臣猛然皺起了眉,“此時已是春季,大雁也應該北歸了纔是,怎麼有雁鳴?”

    “雁引愁心去,山銜好月來。”一道清冷的女聲從屋檐上傳來。

    言靜臣趕忙擡起頭看向屋檐,只見一道靚麗的身影矗立在月光之中,她的手臂上正停留着一隻大雁。

    “你是什麼人?”言靜臣握緊了腰中的劍柄。

    “言公子不是正在發愁着麼,”女子冷冷地笑出了聲來,“我,是一個來爲你解愁的人。”

    話音剛落,一位身形妙曼的少女在大雁的牽引下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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