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中的是寂靜的夜空,與寥寥殘星。
“你醒了。”公孫詩瀲抱傘站在一旁,眺望着遠方。
洛飛羽輕輕“嗯”了一聲,卻感到素來溫和的公孫詩瀲莫名騰起了殺意,隨後又忽然想起來自己早上的作爲,心中一緊,爬起了身準備偷偷開溜。
公孫詩瀲令道:“站住。”
洛飛羽停在了原位,嬉笑道:“公孫樓主,有啥事嗎?”
公孫詩瀲怒不可遏:“你還有臉笑!你說你這喜歡惹事生非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你可以去打聽打聽,哪個少年英雄初入江湖不是捲起一陣風浪,就是除去了在某個地方作惡多端的惡人。反正我就從來沒見過你這種懷着一身絕學,入了江湖還盡給別人添堵的!”
洛飛羽滿臉愧疚,趕忙雙手一伸,整個人癱躺在了地上,“那你打死我好了。”
見洛飛羽這一副無賴樣,公孫詩瀲心中一驚,“你這是幹嘛?”
“你居然說我給你添了堵,我的心中好難受哦,還是被你打死好了。”洛飛羽抽了抽鼻,幾乎就要聲淚俱下。
公孫詩瀲當然不會再上當,她扶了扶額,不由笑道:“好了好了,快起來。”
“好嘞。”洛飛羽跳起了身,縱身躍到了公孫詩瀲身旁,“在看啥呢。”
公孫詩瀲答道:“看這金陵城。”
洛飛羽也看了過去。
雖然已是夜晚,秦淮河上晃晃的河燈將金陵城綴得格外明亮,整個城中都紅燈結綵,喜綢連綿,城內行人絡繹不絕,儼然有昔日身爲帝都除夕時的氣氛。
如此盛景,當世罕見,洛飛羽看得有些出神,卻突然被公孫詩瀲打斷了:“洛飛羽,你的劍法還有內功,都是跟誰學的。”
“這還用問,當然是我師父了。”
公孫詩瀲笑道:“你師父教了你這麼多劍法,還有已經失傳的劍脈內功,想必是哪個隱士高人吧?”
“隱士高人?”洛飛羽坐了下來,想了想後猶豫道:“算是……吧?”
“你師父難道就是在江湖上絕跡的劍祖?”公孫詩瀲也跟着坐了下來,“除此之外,我也猜不到其他人了。”
洛飛羽嘆了口氣,“你想多了,我師父只是個天天泡枸杞茶曬太陽的糟老頭子,不過我師父與劍祖確實有些淵源,好像是老朋友吧。”
“老朋友?”
洛飛羽回憶道:“師父說到此總是說得模糊不清,只是說劍祖臨終前留給了他幾柄劍,幾百本劍譜還有幾本內功心法。”
公孫詩瀲一怔,強壓下震驚,“你說什麼?劍祖他……”
洛飛羽坦然:“是的。我師父說,劍祖是笑着走的,走時心中已無悲憾,只想尋一處僻壤,落個寧靜。”
公孫詩瀲笑了笑,“沒想到你師父他這麼懂劍祖的想法啊。”
洛飛羽懶洋洋地躺了下去,“誰知道他,每次說起這事的時候,他都一副神戳戳的樣子……”
公孫詩瀲又問道:“那你來江南的目的是什麼?”
“師父託我替他去姑蘇履行一個約定。”洛飛羽想了想,又道:“這是其一,其二是爲了看遍江南的草長鶯飛,至於其三嘛,就是完成我的夢想,就是和我師父一樣,能有花不完的銀子。”
“不是,我是說,我的夢想和我師父一樣。”
“……這樣啊。”公孫詩瀲伸出手指撓了撓臉蛋,再問道:“對了,你……”
洛飛羽一骨碌地坐起,用怪異的眼神看着公孫詩瀲。
公孫詩瀲眨了眨眼睛,“幹嘛?”
“公孫樓主,你今晚怎對我問這問那的,莫不是看到小白臉大婚,春心蕩漾,想找個如意郎君了?”
公孫詩瀲臉色羞紅,“別亂講。”
“開個玩笑啦。”洛飛羽又躺了回去,“你可是劍器樓樓主,你成婚的時候,長安城內定是紅妝十里,桃花滿道,到時可別忘邀請我去。”
公孫詩瀲猶豫了片刻,低聲道:“自然。”
洛飛羽懶洋洋道:“你剛剛要問我什麼?”
公孫詩瀲撩起了耳邊的頭髮,“你今日面對音胤時,揮出了劍祖所創之劍,聽我孃親說,這個劍法很簡單,就連六歲小童都使得出來,但是能在此劍法之中結出劍意的,卻只有兩種人。”
“哪兩種人?”
“一種是真性情之人,逍遙自在,所作所行皆遵循自己的內心,不爲他物所縛,一種則是性子淡漠,薄情寡慾,心無雜念之人。想必,你應該是前者吧。”公孫詩瀲問道。
洛飛羽笑道:“那我說我是後面那種人,你信嗎?”
公孫詩瀲很認真地搖了搖頭,“不信。”
洛飛羽打了個呵欠,“那不就得了。”
公孫詩瀲有些喜悅,擡眸望向了遠方,“看來,我沒有看錯。”
洛飛羽疑惑道:“怎麼感覺你今天有些神經兮兮的,跟個老太婆一樣,沒看錯啥哦?”
公孫詩瀲難得沒有回罵他,認真說道:“劍器樓樓主十八歲時繼位,而我接任樓主時,年僅十三歲。我不明白,便去問母親,我母親卻告訴我,我的命註定是會與歷任樓主不一樣的,劍器樓很有可能會在我手上發生質變,而我的命中,會遇到像你這樣憑心之人。”
“遇到了會怎麼樣?武林浩劫?江湖末日?天崩地裂?”洛飛羽漫不經心地瞎扯,“還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送入洞房。”
“不。”公孫詩瀲紅了臉,但還是斬釘截鐵地說道:“她讓我遇到了這種人後,就叫我傳授給他一些東西。”
“傳授什麼東西?”洛飛羽露出了猥瑣的笑容,“是絳陌劍,還是……”
公孫詩瀲終是忍無可忍,沒好氣地在他頭上彈了一下,“是我公孫劍器樓樓主祖傳內功。”
“西河拂雪。”
話音剛落,二人面前的老樹開始隨風晃動,公孫詩瀲淡眸掃過,卻發覺金陵這座城,已站在淒厲的風中了。
原本平靜的秦淮河,也變得湍急了起來,河上帶着祝願和喜慶的河燈也因突起的急流而熄滅。
似是山雨欲來。
公孫詩瀲眯起了眼,不再去看這景色,然而草木沙沙的嘈雜之聲卻仍不絕於耳。
她嘆息一聲,幽幽說道:“有時候,我真的很想用你的眼睛去看看這個世界,若沒有名聲與身份所擾,那應該是很自在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