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數月的雪難得停歇了,天池雪漫,雲霧籠罩了大半個長白。一名穿着氈衣的白髮男子站在織女峯上,看着下邊的牛郎渡倒映着的月影。
相傳,每年七月初七時,牛郎織女便會在鵲橋相會,在這一整日,牛郎渡的水面上便會倒映出月影。然而,距離七月初七還有些時日,月亮卻已映在這渡河上了。
男子閉上眼睛,眉頭微皺。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聲音回答他,“在十九年前的七月初七,是鑄劍之盟大捷的日子。每隔五載,衆江湖世家都會齊聚柳月山莊,以慰昔日戰死的英魂。”
男子喝了口熱茶,“今年的七月初七是要發生什麼,就連牛郎織女都要提前相會了。”
那聲音沉聲提醒道:“劍秋,你師父讓你修煉內功心法劍心訣,是希望你心中除那件事外再無雜念,至純無騖。爲了不辜負他的一片苦心,你就別再多想了。”
凌劍秋穩穩點頭,“是。”
“話說起來,我看了下關聯你師弟的子蠱,發現它像是如臨大敵,蠕動不止,無法安寧。”與凌劍秋說話這人自然就是那活着已有百餘年,並號稱“生人不醫”的湘西苗族謝問生。
凌劍秋沉吟片刻,“他遇到了危險?”
謝問生笑問道:“怎麼?你想救他?”
凌劍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緩道:“師父雖在同時收我與他二人爲親傳弟子,但傳授劍術與內功卻是分開傳授的。在來到長白山之前,師父便與我說,等我那一招劍術能勝過師弟百招劍術後,我便可以達到我的目的。所以,在他與我過招之前,他還不能死。”
謝問生知道了凌劍秋的答案,嘆了口氣,再問道:“那你想如何救他?”
凌劍秋仰起了頭,望着白濛濛的天,“長白已有三日未下雪了。”
“你是要?”
“將雪,引南而去。”
凌劍秋忽然舉起了置在一旁的劍,席捲起落在地上的積雪。
雪花騰起,懸回了天空,再也沒能墜下來。
片刻後,又落雪了,綿綿不絕。
謝問生讚歎不已:“你不過二十歲,劍術卻已不亞於那些成名幾十載的老劍仙了。”
凌劍秋搖頭,“還不夠。”
謝問生微微一怔,“怎麼樣纔算夠?”
凌劍秋淡淡道:“並肩十九年前的劍祖。”
若是這句話從其他年輕人的嘴裏道出,必會引來一番譏笑。十九年前的劍祖,在煙雨湖上白袍飛揚,恍若仙人,以凌駕於天下的絕代劍術擊敗了葬劍山莊莊主尋仙客,而後開創了江湖長達幾近二十年的用劍大潮。見證過那場對決的人都說,“天下第一劍”這個名銜,對劍祖而言是貶義詞。
天上仙人,豈能與天之下的凡人相比?
“你這句話若從別人嘴裏道出,那便是大逆不道,是對天下劍道的褻瀆。但從你嘴中說出,我相信你。”謝問生輕聲道:“不過現在,就先收起那份雄心壯志吧,應付下即將到來的客人。”
“客人?”凌劍秋擡起了頭,發現一道突兀的黑影踏雪而來,很快就來到凌劍秋面前。
凌劍秋沒有再看他,而是轉頭喝了口茶,淡淡道:“你是?”
“我叫鈺偉。”
凌劍秋想了想,回道:“我並沒有在江湖上聽說過有你這號人,來此地作甚?”
鈺偉笑道:“少俠自然沒有聽說過我,因爲我並不是來自江湖,而是來自。”
“梁陽朝堂。”
聽到這四個字後,凌劍秋臉色也不再平靜,甚至升起了些許警惕。
鈺偉卻像是沒看到凌劍秋的情緒變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再自我介紹下,我是鈺偉,也是黑白兩大監之一黑太監。等到景王登基後,我與我的兄長便會成爲新皇身後的那兩大太監,權勢極高。”
鈺偉說得如醉如癡,彷彿快要沉浸在未來的世界裏了。暗處的謝問生沒忍住笑出聲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以自己是太監爲榮的。”
凌劍秋語氣冰冷,直呼未來天子名諱:“景王?凌傲陽?看來我那些素未謀面的皇兄們,日子過得倒是滋潤。”
鈺偉彎腰笑道:“安瀾王哪裏的話。景王說了,若是你回去認祖歸宗,你依舊是王,他不僅不會殺你,還會給你劃幾塊土地,讓你安定無憂的度過這一輩子。”
暗處的謝問生微微一愣。他以爲那個人是騙他的,一個落魄到長白山中練劍的人,怎麼可能會是王。而在今日鈺偉道出實情,他才聯想到了一種可能:安瀾王,“瀾”通“蘭”,蘭即樓蘭。在二十多年前,梁陽朝堂與樓蘭皇室聯姻,珍月公主出嫁樓蘭,並冊封樓蘭國王爲“安瀾王”,可沿代世襲。但在十八年前,九州武林進犯西洲,悠悠古國頓成遺址,但皖成帝並未撤回冊封的王侯之封,而是將樓蘭默默地劃入了梁陽的疆域,卻並未派守,任樓蘭“自生自滅”。
而凌劍秋,便是梁陽珍月公主與樓蘭國王聯姻的結晶。本姓赫連,後樓蘭國破,便改與母親姓凌。
自此,安瀾王的名號雖然還在,但是已經沒有了領土。
“我雖沒有領土,但是不代表我需要施捨,我本該有的一切,我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凌劍秋微微皺眉,猛然抽起長劍,指向了鈺偉,“是凌傲陽告訴你,我在這裏的?”
鈺旌搖了搖頭,“不,是我家老爺。我此番前來長白,景王並不知曉,請安瀾王放心。”
“你家老爺?”
鈺旌收起了笑臉,“我家老爺需要安瀾王的一件東西。”
凌劍秋看了眼手中長劍,“我只有一柄可撼動王朝根基的劍。問題是,你敢要嗎?”
鈺旌將目光移向了那柄劍上,“人間至凡之劍,塵。塵歸塵土歸土,雖未被列入名劍譜,卻在十八年前,劍祖以此劍封去謫仙路,一劍既出可折仙人,我等凡人,自然是要不得的。”
凌劍秋劍上劍氣盛漲,“那你是要?”
鈺旌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要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