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劍長歌 >第118章 寒鴉
    長安城,鴉啼徹骨。就連天空都彷彿被融化在了一片哀愁與恐懼之中,仍還帶着黃昏餘暉,遲遲未肯入夜。

    唐鴉所揮出的幻刀術,已達十八刀。

    最後一刀,直問生死。

    “刀法?”子桑飲雪眯着眼看着下方,“唐閣主,世人常言刀鋒無眼,何況她這如此凌厲的刀法,怎麼可能會毫無殺意呢?”

    唐雲影微微一笑,“細看。”

    子桑飲雪定睛一看,隨即睜大眼睛,“這!”

    哪怕揮着如此凌厲的刀法,一身鴉羽的唐鴉仍是閉着雙眼,舞刀的手臂卻絲毫不停。幾隻烏鴉聚在她的背後,不安躁動着,每動一下,唐鴉的刀勢就越凜冽一分!

    “先靠着唐門聽力辨位的能力,確定劍器樓樓主的位置,再瞑目斷絕自己的出刀之意,以意念操縱烏鴉,再借助烏鴉控制自己的肢體,由此出刀。”唐雲影幽幽道:“這,就是牧鴉鬼。”

    自身毫無殺氣的殺手。

    換句話說,她的殺氣,就是來源於死氣!

    “最後一刀!”公孫詩瀲怒喝一聲,同樣也開始原地起舞。

    公孫劍舞,世上最優雅的劍舞。

    對上這幻刀術最爲虛渺又冷凜的最後一刀。

    唐鴉依舊閉着眼,受臂背後鴉羣的操縱,將先前積攢下來的凜冽刀勢全然凝成這一刀。

    公孫詩瀲持劍而舞,這一舞不再是原本的緩慢輕舞,而是狂舞,劍勢縱橫,亦如雷霆震怒。劍風呼嘯過地上寧靜的水窪,蕩起了久久不息的狂漪,一時驚退了鴉羣。

    氣勢磅礴,只爲接下來這雷霆震怒的一劍!

    “最後一刀。”唐鴉也輕念着,匕柄處的鴉羽頓時化成了森冽的黑氣,覆在了骨匕之上。

    “刀名不諱。”唐鴉依舊瞑目,一刀揮下!

    “不諱”,死的婉辭。就連刀法之名,也沾染上了森森的死氣。

    “能殺她麼!”子桑飲雪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能。”唐雲影皺眉道:“如果……”

    公孫詩瀲也驀然停下了舞蹈,雙手將劍高高舉起,一旁的教坊遺址忽然開始輕微搖晃,廢墟之間發出了細細的聲響。

    若聽得仔細些,竟是那些塵封數百年的舊弦在殘垣下開始細細低吟,宛若見到了一段塵封已久的故事。

    因爲這一舞,就連那些樂器也忘不了,不由得鳴出了絕響,撫今追昔。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爲之久低昂。

    這一舞,同名爲“天地低昂”。

    密集的絃斷聲乍然而起,蓋過了烏鴉漫天啼叫。唐鴉忽然睜開了眼睛,看到了高舉在空的絳陌劍,劍光如雪。

    又彷彿看的不是劍。

    而是高懸在天邊的熾陽。

    入夜時分宛如頓變成白晝,唐鴉手裏那冷冽的刀鋒如同失了顏色,如潮般的死氣緩緩散去。

    天地低昂,公孫劍器行中殺氣最盛的一舞。

    因面對的是唐鴉,毫無殺氣的“牧鴉鬼”,同時,天地低昂又是一氣呵成,無需連綿,公孫詩瀲也就沒有運起西河拂雪內力。沒有西河拂雪的輕柔,使得公孫詩瀲這一劍的殺氣毫無保留地展露了出來!

    此劍之勢,將周圍一灘烏鴉驚起。

    一劍,將那骨刀打得粉碎!

    “這難道是……”子桑飲雪無比驚愕地看着這一切。

    “剛纔那一刀,是能殺了她的。”唐雲影把剛纔的話給接了下去,“如果唐鴉沒有睜眼的話。”

    這一劍,用去了公孫詩瀲全部的內力,先前唐鴉以及子桑飲雪在她身上留下的傷口,盡數崩裂開來,將她的紅衣染得更加鮮豔。

    “此舞,堪稱絕世。”唐鴉猛退到不遠處,看着零落一地的鴉羽,冷冷讚歎。

    “若得要名揚四海,必得絕世。”公孫詩瀲以絳陌劍抵地,強撐着不讓自己不倒下。

    “那你可還有力氣來擋我這一招?”唐鴉冷笑一聲,渾身的鴉羽盡數傾噴而出,插入了一旁的斷臂殘垣上。

    “有。”公孫詩瀲再次起舞。

    然而,剛剛起舞便驟然而止。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

    唐鴉拿出一隻陶壎開始吹奏,鳴起長曲,音色樸拙抱素,卻令周圍的烏鴉盡數躁動起來,連成一片,宛若一條涌動不休如墜暗夜的黑河。

    唐鴉也忽然,殺氣凜冽!

    “牧鴉鬼”的名號中終究還是帶着“鬼”字,到頭來還是不負惡鬼之名,必殺之招,殺氣騰騰宛若凶煞!

    “公孫詩瀲已無內力,定然施展不出西河拂雪!”子桑飲雪淡涼的眼中露出些許喜悅。

    牧鴉鬼這一招,說不定真的可以,殺了她!

    眨眼時間,鴉流匯聚成型,一撲而上!

    寒鴉渡夜。

    所過之處,一切皆無。

    然而卻在公孫詩瀲面前五步遠處停滯住了。

    一羣軍裝士兵持戈執盾,橫擋在了公孫詩瀲的面前,同時揮出如烈風般的刀氣,襲捲而上。

    “什麼人,膽敢在長安城內放肆!”爲首的持矛女子怒喝一聲,猛地擲出了手中的長矛,矛頭處有如驚雷狂涌。

    一矛破去鴉河,鴉羣四躥。

    唐鴉從嘴邊取下陶壎,望向尚還揹負着四根長矛的軍裝女子,“長安城安城營總兵,五矛烈女孟黛山。”

    孟黛山收回擲出去的長矛,望着漫天而舞的烏鴉,點點頭,“牧鴉鬼,我聽說過你的名號。寒鴉所過之處,一切皆無。”

    唐鴉目光凜冽,“總兵大人有何貴幹?”

    “問我有何貴幹?”孟黛山冷笑一聲,忽然咆哮一聲,“那不妨問問你自己,在這幹些什麼!”

    唐鴉被這宛若雷霆的嗓子嚇得一怔。

    “你這屋裏麻黑的臭烏鴉叫起來沒完沒了,形成噪音,已經驚擾到長安城的居民!”孟黛山怒道,“就因爲你這臭烏鴉,城裏的老人連飯都顧不上喫,哭得死去活來,他媽的你不知道?烏鴉乃大凶之兆,喜歡在人死之前喪叫個沒完,那些老人都以爲自己命不久矣了!快點把它們都趕走,你也趕快給我滾,不然老子這個月的治安獎金又要沒了。”

    唐鴉側耳細聽了一陣,發現周圍的確是有着哭聲。但更多的還是被孟黛山的嗓門給驚嚇到的孩童啼哭聲……

    “走吧,唐鴉。”屋檐上的唐雲影面色如水,但眼底深處卻抹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冷冽。

    “是。”唐鴉點頭,再度吹起了陶壎,操縱起了鴉羣,烏鴉漫天飛走,她也緩緩而去。

    “山姐……”公孫詩瀲輕喚一聲,仰頭倒去。

    孟黛山身型一閃,穩穩接住了公孫詩瀲倒下的身體,朝着手下的士兵令道:“聽我號令,護送劍器樓樓主,回劍器樓。”

    “這……”子桑飲雪眼中閃過遲疑。

    “走吧,伺機而動。”唐雲影朝着子桑飲雪低聲說了一句,“麗衣後人若想要從公孫後人手裏再次奪魁,得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

    “但是,我願意給你造就出一條路。”唐雲影忽然目光凜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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