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劍長歌 >第147章 遇見
    閨閣。

    窗外月明星稀,閣內燭火惺忪。

    柳藏月坐在牀前,細細端詳着柳碧燃恬靜的睡顏,發現她嘴角浮有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是甜蜜的笑容,是一個春心初萌的女子發自肺腑的會意一笑。

    “也是啊,比武招親對一個女子來說,真的太過特別了。”柳藏月見狀,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嘆氣,只得爲其蓋好了被子,坐到了桌前。

    桌上是一本厚厚的繪本,上邊畫滿了劍招的動作以及要訣,因爲年代久遠,墨跡早已褪得很淡了,多處都曾被雨水滴打過,渲開了一朵輕輕的墨花。

    如今已至立年,每當想起那年的日子,就像是一場做了很長的夢。

    二十四年前,她十四歲。因爲劍術卓羣,打遍了整個柳家,甚至整個柳雲城。就連城中幾個家風矜傲的世家子弟,都被她揍得服服帖帖。父母因苦於她那一發不可收拾的暴躁脾氣,便打算早早給她安排了招親。

    “非要成婚嗎?我還不想結婚。”

    “隔壁王家都抱外孫子了,人家姑娘成親以前也是跟你這母老虎一樣暴躁,成了親後不也靜下來相夫教子了?你呀,就安分些吧。”

    “哼,現在世道太平你們就談婚論嫁,如果逢於亂世呢?到那時,誰也躲不開,還不是得拿起劍求得一線生機。”

    “這種事,等亂世真的來的時候再說。現在你就老老實實成親便是。”

    “成親成親,一天到頭都是成親,你們叨叨的好煩。也罷,大不了本小姐到時候直接逃婚便是,不管你們了。”

    “你!”

    “我什麼我,大哥在三個月前不也逃了你們瞎撮合的婚,說不定現在在哪個地方瘋玩呢。他半個月前還給我傳信來,他已經到了西南方過了苗疆的一處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裏了呢!”

    “這崽子……鋒兒性子沉穩不浮躁,就算他逃了這一次親,也還會是很多女子的青睞對象。哪像你,人家娶你之前還要考慮打不打得過你。”

    “那大不了就一輩子不成親唄。”少女撇了撇嘴,跑了出去。

    但在第二天,她還是被父母給逮了回來,死死鎖在了房中,派了家中幾名高手輪番看護,任其如何叫喊,討好,賣萌也無濟於事。就這樣過了七天,她實在是受不了了,只得妥協,叫人喊來了父親。

    “我招親,我答應招親還不行嗎?”

    “喲,我的小魔女,怎麼今天就忽然想招親了?”

    “你們把我關在房裏,爲了提防我尋得空當逃跑,連頓飯也不送給我喫。要不是我餓的受不了了,誰願意出來啊。”

    “那好,等你喫飽喝足了,就穿上紅衣裳在城中游行,等別人前來提親。”

    “阿爹,我想以比武招親的形式來覓得與我成親的郎君,守擂人就是我自己。”

    “胡鬧!”

    “這哪胡鬧了?何況孃親不是說了嘛,別人在娶我之前,還要考慮打不打得過我。”少女張嘴咬了一大口桃子,秋水盈盈的面龐上露出了幾分狡黠,心想,這城裏的人都被我打怕了,誰還敢上門來提親啊?這樣一來,我不就可以順理成章的不成親了嗎?

    第二天,天邊晨光熹微,柳雲城在一夜之間開滿了茶花,花色豔麗。

    柳雲城外,一名白衣郎君與一名發須灰白麪容卻若少年的長袍老者緩緩入城。

    “就在這裏了吧,師父。”白衣郎拉扯着腕上纏滿着的紅絲,面露笑容。

    “如今是人家大喜的日子,切莫怠慢了。”老者點點頭,敲了敲腰間的劍。

    “明白啦。”白衣郎一躍入城。

    擂臺已經佈置好了,少女穿上了嫺淑的紅衣裳,卻掩蓋不了她原本的兇蠻,她就這麼握着劍抖着二郎腿坐在擂臺的正中央,靜觀茶花漫天。果然如她所料,有許多人在臺邊圍觀,卻沒有一個人敢上臺來。

    “許兄,你不是對藏月生愫已有多年,爲何不敢上臺?”

    被稱作許兄的世家公子頓時汗顏,“我還想爲許家留下子嗣。”

    “唉,月妹妹如此美人,脾氣卻是出了名的不好。若是她脾氣好些,我就算是休了我那幾個小妾,也要娶她。”

    柳藏月冷眼朝這邊掃了過來,嚇得這幾名低聲闊論的世家公子汗水止不住的流。

    柳家家主頓時氣結,氣得連連搖頭,“我居然着了這小魔女的道!”柳藏月自然聽到了阿爹的這番說辭,不由發笑,像是惡作劇得逞而沾沾自喜。

    “這麼久還沒有人上臺啊,那我來啦。”一聲清脆如泉的男聲打斷了少女的思緒。

    少女急忙擡頭,隔着飛揚的茶花,發現一張陌生的俊朗面孔,在日光下清透生光。她皺了皺眉,“我從來沒見過你,你不是這座城裏的人。”

    白衣郎回以微笑,竟如同春風拂面,柔軟和煦,隨後面朝柳家家主問:“不知晚輩身爲異鄉人,可否納柳姑娘爲妻?”

    急於將女兒嫁出的柳家家主急忙點頭,“求之不得!”

    白衣郎點點頭,“甚好甚好。”

    少女打量了一眼白衣郎,心中有些不悅,她感覺這個少年竟和自己一樣好看,“你來自哪裏啊?看起來弱不禁風,長得還娘兮兮的,經得住我的一劍嘛?”

    “我來自江南臨安,這個地方也叫杭州。”白衣郎笑道,“姑娘要出劍了嗎?”

    少女覺得這個白衣郎說的很認真,目光也澄澈明淨,不同於她以往見到的登徒子。但她語氣還是一點也不客氣,“我這個人一出劍就是缺胳膊少腿的,你可小心了。”

    “我看出你的極不情願了,你似乎是不想嫁人?”白衣郎試探問道。

    少女冷笑一聲,怒道:“嫁人可以,但作爲我夫君,每天早上起來都要被我打一頓,你可願意?”

    “有個性。”白衣郎忽然爽朗地笑了,“你不想嫁人可以,但若是此番比試我贏了,不知姑娘可否拜入我師父的門下,成爲我的師妹?”

    “又是哪個不要命的老師父,就不怕徒弟青出於藍,壓了他一頭嗎?”少女不屑道:“我告訴你,我之前在劍術上拜過四個老師,每一個都是教我不到一個月,就打不過我了。”

    “哈哈哈,那你敢不敢接受我的賭約。”白衣郎似乎覺得眼前這個姑娘很有趣,心情也不自覺就愉悅起來。

    “來啊,誰怕誰呀。”少女也不知怎的,不自覺就笑了。

    那一年,江湖靜,同樣的,人間歲月靜。

    那時,也同樣是柳雲城最美的季節。芳菲都歇,水光萬傾,山如翠屏,淙淙流淌的溪流載着飄揚而下的茶花,流向遠方。

    恰是遇到少年的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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