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襄拄着柺杖,慢悠悠地走出來。洛飛羽跟在他的後邊,一手持折,一手持着另一柄如水般晶瑩的長劍。
“此劍在折劍之旁,居然不會感到畏懼?”公孫詩瀲看着那柄劍,詫道。
“難道這劍之間結下過啥孽緣嗎。”洛飛羽笑着回道。
公孫詩瀲擡頭看向洛飛羽,卻不自覺想到了自己聽曲的時候,在腦海中看到的那個遊俠,趕忙別過眼去,“小說畫本看多了吧。”
花盈袖看向了傅襄,“老頭子,捨得麼?”
“名劍擇主,本就該如此。”傅襄緩緩來到了花盈袖身邊,“他交代的事我已完成,該你了。”
“是啊。”花盈袖點點頭,釋然一笑,來到了洛飛羽面前,“由劍脈訣打造的軀體,本身就如同一柄劍,鋒芒的確是太盛了。”
通過花盈袖身上的酒味,洛飛羽立馬就認出了這是給他療過傷的貴人,點頭道:“前輩。”
“你需要學習一個內功。”花盈袖忽然道。
“內功?”洛飛羽下意識看向了公孫詩瀲,他體內已負有劍器樓祖傳頂級內功西河拂雪,更有仙笈劍脈訣,還需要練內功嗎?
花盈袖看出他心中的疑問,解釋道:“有的內功能相輔相成,也有的內功會水火不容,進而走火入魔。不過我今日要傳授給你的內功,很適合你。”
“什麼內功?”洛飛羽問道。
“阿仙所創的,江湖醉。”花盈袖仰頭喝下一口酒。
“師孃?”洛飛羽神情有些恍惚。
“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她出身於靈山之濱的天湖酒莊,自幼就與各方美酒打交道,因此養出了那一身豪俠之氣。”花盈袖嘆了口氣,“她當年,是何等豪邁勇敢的女子啊。”
“師孃麼……”洛飛羽擡頭視線掠向天空,雁羣正要乘着暖風北歸而去,回到故里。
“不知她到最後,有沒有後悔自己所作出的決定?”
“我且問你,你喝了酒後會感受到什麼?”花盈袖忽然問道,“會看到什麼。”
洛飛羽不假思索答道:“我會感到很快樂。”
花盈袖擡起酒壺在他頭上砸了一下,沒好氣道:“是域。”
“域?”洛飛羽捂着頭剛想發怒,卻被花盈袖這一個字勾起了極大的興趣。
“一飲吞日月,再飲寂山河。每一個人醉酒之後,都會從中看到不同的域。盛唐詩仙曾在醉酒之中,乘雲九天,與月中仙人同舞。醉酒之人在域之中可遨遊無阻,自在逍遙。”花盈袖朝他丟去一壺酒,“而屬於你自己的域,要你自己去尋找,領悟。或許它在江湖的某一個角落,又或許,就在你的身邊。”
洛飛羽接過酒壺,若有所思。
三天後。
“耽擱三天了啊。”洛飛羽走出洞窟,伸了個懶腰。
自接過酒壺時起,洛飛羽在飲酒療傷的同時也跟花盈袖修煉內功江湖醉,花上了三天的時間總算將一切竅門都給摸清了。
“該到離開的時候了。”公孫詩瀲走上前去,撐傘爲他遮住了綿綿的細雨。
“走了?”花盈袖攙扶着傅襄,走了過來。
“走了。”洛飛羽衝着二人微微一笑,拍了拍藏在劍囊裏的兩把劍。
“我與你說的事,望你牢記在心。”花盈袖忽然看向了公孫詩瀲。
公孫詩瀲點頭,“我明白了,前輩。”
“快走吧。”花盈袖催促二人上路。
“那我們走了。”洛飛羽揮了揮手,與二人道別。
“倒是看見了莫錦書年輕的模樣。”傅襄看了洛飛羽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眼睛。
“既然二位是我師父的舊相識,那我就告訴你們,我一定會完成我師父的心願,讓世人提到師孃名字的時候,對她的印象不止於魔頭,而是拯救蒼生的大英雄!”洛飛羽聽到了傅襄的話,大聲喊道,“我會回來的,帶着我的故事一起。”
二人就這麼消失在了山間的薄雲裏,帶着一身意氣離去。
良久後,傅襄才幽幽開口道:“莫錦書的心願,又豈是他所想的那麼簡單呢。”
“當他叫我們守在這裏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白,他所要做的事,比他說的要大得多。”花盈袖擡頭看向那片春雨。
“他也是被世人所逼啊。”傅襄道。
“是啊,但凡是認識阿仙的人,都會爲她的死而感到惋惜,都會覺得她絕不可能成爲一個真正的魔頭。我也是因爲她,才愛上了酒。”花盈袖搖了搖頭,“所以,這一切只不過是世人咎由自取罷了。”
“二位所言極是。”一道極爲淡漠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傅襄與花盈袖點足前掠,隨後猛地轉身。
有兩道身影從洞窟深處走了過來,所過之處的酒罈紛紛炸裂,酒水溢了出來。
二人見狀都是一驚,以他們的實力,竟始終沒有察覺到洞窟中藏有人。
再就是,來的這兩個人,實在是太年輕了。
也是一男一女,年紀看上去比洛飛羽和公孫詩瀲大不了多少,都是手持着一柄劍,只不過一柄藏在平平無奇的劍鞘之中,不知劍貌;一柄幽寒至極,如墜冷窯。
就是這麼年輕的兩個人,讓他們有那麼一瞬間感受到了山嶽般的威壓!
傅襄下意識將花盈袖拉到了自己身後,皺緊眉頭。
那個穿着長袍的年輕男子率先走了出來,看向二人,“傅前輩,花前輩,初次見面。”
“我叫凌劍秋。”
“本來應該是替師父前來與你們敘舊。”
“可現在,我卻不得已地想要殺了你們。”
傅襄倒吸了一口冷氣,卻沒有在第一時間怒斥他狂妄。
因爲男子說話的語氣實在是太平淡了,沒有半點狂妄的意味。
平淡到……就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凌劍秋……凌劍秋!他不是樓蘭皇室唯一倖存的……”花盈袖瞪大了眼睛。
“凌劍秋,好名字。”傅襄點點頭,隨後看向凌劍秋身旁的藍篷女子,“還有,故人之女。”
暮客心只是微微點頭,就當作是回禮。
“你們不應該篡改洛小兄弟想要走的路。”一道蒼老的聲音從斷崖酒肆上邊傳來。
傅襄擡頭,神色一變。
如果說他面對前方這兩個年輕人還有機會的話,那麼,面對洞窟上的這個人,他沒有半點機會可言。
這個人,就連他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上一聲前輩。
生人不醫,謝問生。
“老婆子,快走!”傅襄急忙低聲喝道。
“別急。”謝問生擡手製止了他,隨後指了指下邊的凌劍秋,“是他要找你算賬,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