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黛山不跪,是得到了皇帝的恩准。
可她讓旁人也不跪。
這裏邊所夾雜着的意義或許很深,可對於孟黛山來說,這層意義又或許很淺,可能只是不想讓朋友受縛於這君臣的禮節罷了,並無他意。但這麼做,卻足以讓她的人頭落地。
哪怕孔文亮已事先想到了此節,也沒能想到孟黛山竟會如此直接地說出來。
“把刀放下。”已有數名安國軍的士兵闖了進來,拔劍指向了孔文亮等人。
“雖然安國軍已助我朝安定叛亂,卻似乎沒有這個心歸順朝廷。”孔文亮羽扇輕搖。
“自盛唐覆滅以來,長安城本就已經不受朝廷管轄,安國軍自然也不受朝廷的約束。”孟黛山擡起手,示意那些安國軍士兵將劍放下,“畢竟我這支軍隊原來是叫安城營,而不是安國。”
“這麼說來,安國軍此次入京,也不是爲了社稷。”孔文亮問道。
“是爲了家園。爲了不讓我所愛之人不因這山河破碎,而失去她們自幼相依的家園。”孟黛山沉聲回道。
“你很勇敢。”孔文亮沉默良久後才道:“或許我今天不該來的。若不是顏大統領繼承了金烏府,事務實在繁忙,無法脫身,不然我也不會送來孟將軍這裏。”
“既然來了,就把要送來的東西放下吧。”孟黛山看向了黑衣太監手中的聖旨。
那黑衣太監早已被嚇得大驚,雙腿正止不住地打顫,孔文亮將聖旨從太監手裏拿了過來。就這麼一點微如風吹般的舉動,卻讓他直接癱倒在了地上。
他替皇帝傳宣聖旨已有十幾年了,還是第一次遇到眼前的這種情況。
“那我便放在此處了。”孔文亮雙手將聖旨呈在了桌上後,便朝外走去。
“恭送國師。”孟黛山轉過身去。
顧靖遙原本睡得正香,被二人的爭吵給驚醒後便坐了起來,一臉憤懣。
“顧兄,久違了。”任韶華微微點頭。
“任兄,你竟然也在,剛剛都沒認出你。”顧靖遙笑了起來。在他印象中,任韶華還是那個在語氣中帶有幾分殺伐之意的孤舟公子,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悠然地與自己打着招呼。
“你當然沒能認出來。這兩年來他天天陪着自己的妻子,每天做夢都會被笑醒。”洛飛羽搖了搖頭。
顧靖遙眼睛一亮,“原來任兄在這兩年,也是在和妻子過閒着雲野鶴的生活啊。哈哈,我也是一樣。”
洛飛羽當下就明白,顧靖遙肯定要藉此發揮來嘲諷自己了,於是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後就想往外走去,可走到一半就停下了腳步,“妻子……”
他急忙轉身,“顧兄,弟媳呢?”
欲要去勾搭肩膀的顧靖遙嚇了一跳,看向了洛飛羽,“你這是想幹嘛?”
洛飛羽忽略了他那狐疑的眼神,語氣有些凌厲起來,“你認真回答我,她怎麼沒和你一起?”
“她孃家在洛陽,就抱着阿豪去探望了。”顧靖遙回道。
“任兄,沒想到吧,我都有孩子啦。”顧靖遙有些得意。
“既是抱着孩子回孃家,你這個做夫君做爹爹的,自然也可以順理成章地陪她回去。”洛飛羽毫不留情地給他澆了一頭冷水,“而不是在這裏,與我們兩個大男人共處一室。”
“阿濋說她父親病重,在病好之前,不太好見生人。”顧靖遙解釋道。
“你的孩子,難道就不是生人了?”洛飛羽皺眉道。
顧靖遙臉上笑意一掃而光,面色也隨之陰沉了下來。
“她一離開你身邊,你就莫名遭遇到了那樣的事。你難道就不覺得,這很蹊蹺嗎?”洛飛羽微微一笑。
顧靖遙冷然道:“洛飛羽你究竟什麼意思。”
“你的妻子,其心可誅。”洛飛羽擡頭看向了他。
任韶華也微微點頭。
“洛飛羽,你小子究竟在胡說些什麼?我只知道我昨日到了入夢臺後,要了一壺酒,還額外要了一罈想要來與你們共飲,剛沒喝幾口就昏了過去。”顧靖遙伸出手指對二人指指點點,“剛剛醒來就看到了你們,肯定是你們打昏了我!我這破賬還沒來得及找你們算,你倒先莫名其妙對我的阿濋惡語相向,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看來,他不記得了。”任韶華轉頭與洛飛羽對視了一眼。
“不記得什麼啊,我記的很清楚!兩個大男人在爭論誰比較帥而吵了起來,”顧靖遙抱頭抓狂,“跟兩個愛斤斤計較的小娘們似的。打昏我也就罷了,還擾我的清夢!啊啊啊煩死了。”
“明明是他臭美在先。”洛飛羽冷冷道。
任韶華衝着洛飛羽搖了搖頭,暗示他此刻不要再拘於此事,後誠懇致歉,“都是我們的錯。”
“哎算了算了。”顧靖遙搖搖頭,隨後在房內掃視了一圈,又開始抓狂起來,“酒呢?我的那一罈酒呢?天吶,你們把我打昏帶回來了,沒把我買的那壇酒帶回來?那可是千花露啊!”
“千花露?”洛飛羽眉頭一挑。
“就是你說的那個天下第一啊,難道……”顧靖遙忽然靈光一閃,“好啊你們兩個,是不是在我昏過去後,偷偷把酒給分了!”
“你可拉倒吧你。”洛飛羽應付了一句,臉色卻是凝重起來。
“作爲補償,我請你再喝另一種酒如何?”任韶華淡淡道。
顧靖遙問道:“什麼酒?”
“人間第二,天上第一。”
“爲何在人間只能稱爲第二,到了天上卻能夠稱得上第一?”
“因爲人間已有百味,天上卻甚是寂寥。”洛飛羽開口道。
“聽不懂。”顧靖遙茫然道。
“其實當年師父與我說起這句話的時候,我也沒有聽懂。”洛飛羽笑了笑。
顧靖遙看出了洛飛羽眼中的愁思,忽然想起了泉都一事,也自覺地就不再去過問了,而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去哪喝?”
“夕陽閣。”任韶華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