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線開始止不住搖晃起來,正在閉目垂釣的莫問東驀然睜開了眼睛,輕輕擡起魚竿,一條鯉魚就這麼被他甩到了身邊的魚簍裏。
“也該到,讓那條大魚觸鉤的時候了。”莫問東幽幽說道。
“老爺,您適才喚我?”藍楚濋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
“夫妻闊別已有數日,可還掛念?”莫問東又重新將長線甩回了湖裏。
藍楚濋低頭說道:“老爺言重了。”
“不管是情真意切還是虛情假意,你和他,也該到了重逢的時候了。”莫問東拉低了草笠,將手伸到了一旁的茶壺之上。藍楚濋未敢作出應答,也只是將目光移到了那茶壺上。
壺蓋已被莫問東揭下,茶壺裏呈現的竟是一窪絳紅色的茶水,正在朝外飄溢着桃花香,只是聞上一聞,就感覺整個人都身置於宛若仙境的花園之間。
藍楚濋顧左右而言他:“好茶。”
“這壺茶好不好,還輪不到你來說道。”一向喜怒難形於色的莫問東,在此刻竟露出了寒意。
藍楚濋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急忙運起了一身真氣。在她印象裏,眼前這位老爺就沒有過對她發怒的時候,就算有此意也會深埋心底,再用平淡的話語將她的錯誤一點一點指正。
可此刻他所流露出來的寒意,竟讓她感受到了沁心透骨般的寒冷!
只見藍楚濋身邊那由水流凝成的屏障,在瞬間就被蒸發乾淨,取而代之的是難忍的熱浪。藍楚濋急忙跪下,“是阿濋措辭不當了!”
莫問東沒有再追究,而是倒了杯茶,拿起茶杯啜上了一口。而就是這麼一小口,就讓他身上那極不穩定的氣息瞬間平定了下來,又變回了藍楚濋印象中那儒雅文士的模樣。
“久違了。”莫問東長舒了一口氣。
那近乎撕裂的灼熱感也隨之散去,藍楚濋暗喘着大氣,又等了莫問東數杯茶的時間。
“只可惜過了這麼多年,這茶的味道終究還是變了。已不再是當年那般甘甜,甚至還有着厚重的滄桑之感。”莫問東嘆了口氣,整個人就像他所評的這壺茶一樣,也跟着變得滄桑起來,他鄭重地蓋上了壺蓋,帶有着幾分歉意說道:“其實,我剛纔還沒有把話說完。你與他不止是重逢,還有道別。”
“道別?”藍楚濋有些不解。
“等這件事做完後,你會離開他的身邊,同時也到了,你我二人緣盡的時候了。”莫問東接了下去。
“老爺!”藍楚濋一時沒能接受,伏地叩首。
“我與我那兩個孩子不常見面,倒是在二十年前,看着另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走過來,走來途中,又看着她成爲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莫問東仰頭望天,“其實當年你從龍虎山爲我竊出那枚九轉醒夢丹時,就已經報了我的救命之恩。那時候,你就該走了。”
藍楚濋只是搖頭,“老爺,救命之恩該當結草銜環,阿濋無比爲報,只願留在老爺身邊。”
藍楚濋早已是淚流滿面,“老爺!”
“今夜是天機閣九家密會,很多放在平時都得不到的情報,都會出現在那這樓裏。”莫問東將一卷紙丟在了藍楚濋的面前,“這地圖上畫着去天機樓的路,你去找到你的夫君,將他帶往這裏。會有人替你們蕩平前方所有的阻礙,讓你們一路通暢無阻地到達第六層,找到你夫君所想要的答案。”
“阿濋遵循老爺之命!”藍楚濋拿起地圖,卻還是沒能將那沉重的兩個字說出來。
“其實我知道,你一直想過平凡人的生活。聽說你家鄉如今已經恢復過來,四季如春,也是個適合安家的好地方。今夜事了,我會讓人帶着你的孩子,在定鼎門下等你。爲你準備足夠的銀子以及當地最好的地契,拿着銀子,隱姓埋名,好好修葺下你父母的墳吧。”
“就此別過了。”
藍楚濋點點頭,強忍着淚水,走出了院落。
莫問東聽着那腳步聲一點點消失,非但沒有傷感,而是微微笑了起來。
洛陽皇宮。
“那份詔書,送到了?”黃袍加身的景陽帝手捏棋子,緩緩問道。
“已送至孟將軍手中。”孔文亮微微垂首,面露沉思,“只是……”
“在孤面前,別人都可以思前顧後,唯獨你不必如此。”景陽帝笑了笑,“但說無妨。”
“臣謝過陛下。”孔文亮點頭回道:“臣今日去安國營時,還見到了一個江湖人。”
景陽帝微微皺眉,“江湖人?”
“公孫劍器樓的樓主,公孫詩瀲。”孔文亮挑了挑眉。
“還真是個不一樣的江湖人啊,畢竟劍器樓祖上,就連朝廷也得禮讓八分。”景陽帝冷哼一聲,“只是,盛唐是盛唐,梁陽是梁陽,孤更是這片這河山的主人,有些事,該不一樣了。”
“不管是怎麼樣的江湖人,都該淹沒在這一場洪流裏。”景陽帝指尖輕敲,將那枚棋子打在了棋盤上。
孔文亮上前一看,“是一步狠棋啊。”
“很狠嗎?老師將朝堂這盤棋託付給孤的時候,孤就已經在準備了。”景陽帝冷笑,“也該讓我那愚蠢的二弟看看,他當初的想法,是有多麼愚昧。”
“陛下這一手棋,會引來不少蛇蟲鼠蟻,踏入蛛網之間,等待被吞食。”
“只是蛇蟲鼠蟻罷了?”
“也有可能,會是那驚龍。”孔文亮忽然露出了些許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