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折劍長歌 >第335章 盛世
    將要入夏,正是花謝時節,亦是新花的交替。隱隱帶有衰腐的芬芳伴隨着初開的香氣,飄滿了御花園。

    “你是說,昨夜鈺偉公公在天機樓內拿出了一卷御旨,可你卻從未下過這道聖旨?”孔文亮臉色漸變凝重。

    景陽帝冷哼一聲,幽幽說道:“當年在宮塾聽學時,他就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膽子竟大到了這種程度。”

    “一個唯利是圖見錢眼開的人,做出驚天動地之舉也是尋常。”孔文亮羽扇輕搖,“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在他背後唆使他的人。”

    景陽帝擡手捻過一株花朵,沒有說話。

    “其實你心中早就有一個猜測了,對麼。”孔文亮問道。

    “可莫先生已辭去朝中一切政務了。”景陽皺眉,“他說,他想要將他的棋傾向於江湖。”

    “你要明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將朝堂這盤棋託付給你,他轉身執子於江湖,並不是說他是徹底離開了。而是想,更清楚地去看清這棋局的全貌。”孔文亮輕輕搖了搖頭,“高峯之上視野固然開闊,但畏浮雲遮眼。莫先生雖與你有過師生之誼,卻不得不防。”

    景陽帝微微點頭,卻依舊眉頭緊鎖,沒有言語。

    “不過陛下,也無需過多擔心。”孔文亮狡黠一笑。

    “雖然局勢已定,孤心頭卻總有些不安。”景陽帝皺眉,“不擔心,又該如何?”

    “就比如在這御花園中,陛下就應該遨遊於花海,再漫不經心地從佳人的手中接過開得正豔的花朵。而不是讓那些紛擾給左右。若有,拋給微臣便是了。”孔文亮淡淡道。

    景陽帝一愣,“孤不明白。”

    “一個渴求盛世的君王,就應當有在盛世之中的樣子。在朝上剛毅果斷,不拘小節,在朝下便鶯燕在側,擷花望月。”孔文亮目光一寒,“陛下就安心做好,盛世將至的準備吧。”

    景陽帝眉頭舒展開來,“你的意思是說……”

    “很快,那些江湖草寇都要徹底從世界上消失。跟着一起消失的,還包括那些朝中逆賊。逆天之徵前的梁陽也將回來。陛下就等着微臣,爲您創造出一個由鮮血鋪成的盛世吧。”

    “既如此,孤忽然很想去一個地方。”景陽帝幽幽說道:“文亮,可願隨孤同去?”

    孔文亮微微垂首,“自然。”

    金烏府。

    不同於洛陽城中隨處可見的繁花似錦,此處甚至都可以用冷厲來形容,空氣中隨處瀰漫着銳利的鐵繡氣味,到處都是累累的槍痕。

    可此刻碩大的府中,只有一位神色俊朗的男子,他正拿着一柄小刀,在地全神貫注磨着手中的木槍。落下的木屑隨着不知從何處來的落花,在微風中飄揚。

    就這麼過了許久,直到吹盡了手中最後一片木屑,他才緩緩擡頭,掃視了府中一眼。

    依舊只有他一人。

    “大老遠就看到這木屑了,還在磨槍呢?”忽然有一個酒罈飛了過來,男子沒有躲避,擡手接過,然後看向了正前方的屋檐上,發現那已經坐着了一位女子,一身素衣絲毫沒有掩蓋去她那原本的英氣。

    男子微微一笑,“孟將軍。”

    “或許現在,我該喚你顏統領了。”孟黛山笑了笑,看了眼男子身後的掠夜,槍鋒猶如烏夜中的驚鳥。

    顏淵傑笑着點了點頭,可眉宇間的愁意,並沒有因孟黛山的這一聲祝賀而散去。

    “你的槍,總算是磨完了啊。”孟黛山看着那木屑飄在空中,就像是迎風飛揚的花。依稀記得與顏淵傑初見之時,是在梁陽東部境地棠潯,她剛趕到那裏時就目睹了這位統領孤身擋在叛軍之前;可若是遠離了戰場,他就像是個寡言少語的世家公子,時常藉着月色,磨着木槍。不過,他雖然看起來像是有着滿腹心事,卻不冷漠,你若是喚他,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停下手中的動作,回以一個溫和的笑容。

    顏淵傑回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的。”

    “既然有磨完的意義,那必然還有沒磨完的意義。不知這意義,又是什麼呢?”孟黛山喝了口酒。

    “我看見了我心中的槍。”顏淵傑答非所問。

    孟黛山卻繼續問了下去:“是怎麼樣的槍?”

    顏淵傑想了想後認真回道:“能夠將這天下千息萬變的風雨給一舉蕩平。讓梁陽在改朝換代之時,不必再有更多的人爲之流血。”

    “你不該屬於戰場。”孟黛山愣了一下,還是將她這句曾對顏淵傑說了很多遍的真心話給說了出來。

    “從前,我一直都不知道如何去回答你這個問題,如今槍已磨盡,我想,我應該可以借用那個人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來當作是我的回答了。”顏淵傑緩緩回道:“戰場,本就不該屬於這個天下。在這件事還沒有到來之前,我的槍,就永遠沒有磨好。”

    “其實我的意思是,你太天真了。”孟黛山笑了笑,“戰場的殘酷,可容不得你這天真。”

    “或許是吧。”顏淵傑放下了酒罈,提起了掠夜。

    孟黛山看着他那滴酒未動的罈子,眉頭微微一皺,“不給面子是不?”

    “此去遠行,不宜飲酒。”顏淵傑笑道。

    孟黛山收起了輕謔,“你還是決定要去?你的將士們,可是一個都還沒回來。”

    顏淵傑點頭,“去。”

    “就你一個?”

    “孤身一人。”

    “你若要孤身前去,將當今聖上當年親自下令貶庶流放在野之人迎回這裏的話,面對的是整個梁陽,你也會被冠以謀逆的罪名。一個手中無兵的人選擇了謀逆。”孟黛山冷笑了一下,“此舉無異於以卵擊石。”

    “我這一去,不僅是爲了迎回一個人,更是爲了迎回一個盛世,再大的險,都值得我去涉足。”顏淵傑搖了搖頭,隨後打了一聲呼哨,一匹烏黑亮麗的駿馬走到了他的身邊。

    “我是不是應該攔你?”孟黛山眉頭一挑。

    顏淵傑屏息凝神,握緊了手中槍。

    孟黛山卻笑着讓開了一步,“瞧把你給緊張的。快去快回。”

    顏淵傑翻身上馬,看向了那壇酒,“現在飲酒,爲時過早了。等我回來。”說完後,便縱馬揚鞭,遠行而去。

    “那就等你回來。”孟黛山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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