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確是她這些年來想要苦苦追尋的東西。可若是通過此等手段來尋得,無疑讓她的心底涌現出了一股寒意。
暮陵通生。
何爲暮陵?
暮即是晚,歲暮天晚,陵即是墓。
何爲通生?
通,本意爲無礙通達,生,自然是指與死相對的那個生。
揭棺而起,通向生路。
途中,勢必會經過黃泉。
“你可願意?”謝問生問道。
“或許我別無選擇。”紅袍樓主低聲說道。
謝問生輕輕道:“那便擡頭看着我的眼睛。”
紅袍樓主擡頭,看向了他。
“你就這麼相信我?”謝問生再問道。
“我的命是先生給的。”紅袍樓主盯着他的雙目,說道。
“那麼就得辛苦你,向黃泉走上一遭了。”謝問生點點頭,伸手在自己的眼前抹過,點在了她的額前。
“若是能知曉過往,即使痛苦又何妨?”紅袍樓主只覺得自己的意識開始恍惚,瞳孔一點點變得黯淡,頭微微低垂,面紗也輕輕垂落下來,露出了下邊恬靜的絕美容顏。不出片刻,便再也沒有了知覺。
“怕是你知道了一切後,只會更痛苦吧。”謝問生親眼看着她再無動靜了後,便將那柄掉落在地的紅顏劍放在了她面前的一寸之地。而放下後不久,紅顏劍居然開始劇烈顫蕩起來,與此時安靜祥和的樓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緊接着,二者之間,如同銜接着一條若隱若現的橋樑,劍上有着什麼東西順着橋樑,傳到了她的腦海。
“先生!”洛飛羽推門而入,卻看到了這離奇的一幕,一時愣在了原地。他身後的公孫詩瀲也沒再向前。
謝問生轉過身,“何事慌張。”
洛飛羽指着紅袍樓主問道:“她怎麼了?”
謝問生如實回答,“被老夫,送往了黃泉。”
“黃泉?先生你怎和奈何橋一個秉性?”洛飛羽看了眼公孫詩瀲,無奈道:“裝神弄鬼。”
公孫詩瀲注意到了謝問生詭異的雙瞳,沉聲道:“她‘死’了。”
“死了?”洛飛羽心中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先生你把她殺了?”
“你們就放心吧,她會醒過來的。”謝問生微微一笑。
鬼醫醫術冠絕天下,可生死人,肉白骨。對這一點,洛飛羽自然深信不疑。他見公孫詩瀲並無任何表示後,便繼續說道:“先生,剛剛那道劍氣……”
“你很熟悉。”謝問生替他接下下去。
洛飛羽點點頭,“若真如你所說,凌師兄是個劍癡,那他爲何會出現在這裏?”
“所謂劍癡,無非就是在用劍的時候,心無旁騖罷了。可在不用劍的時候,他也還是會陷入心中深藏已久的執念。進而爲了執念,更加瘋狂地去練劍。”謝問生嘆了口氣,“他此行,也正是爲了執念而來。”
洛飛羽沉默片刻,“他的執念,是什麼?”
“你曾和他朝夕相處過一段日子,怎會不知他心中事?”謝問生笑了笑,“莫非這就是鐵打的師兄弟情?”
謝問生笑而不語,洛飛羽一驚,“不會還真被我猜中了吧?你可就別再賣關子了,到底是什麼?”
謝問生搖頭笑道:“妄你們師兄弟一場。他此時臨城,你們二人難得有了重逢的機會,倒不如,你自己親自去問問他啊。”
洛飛羽點頭道:“有理有理。”
“對了,別走正門,往後門走。”謝問生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正欲拔腿就跑的洛飛羽惑道:“爲啥?”
“正逢祭典,已有許多江湖人入城。你難道就不覺得,你的折劍對於那些人來說,實在是太過於顯眼了麼?”謝問生反問道。
“對對,你說得對。”洛飛羽連忙點頭,跑開了。
“這小子。”謝問生無奈地笑了笑,轉過身就朝着房內走去,可還沒走出幾步便停下了。
“公孫小樓主,爲何遲遲未肯離去啊?”
公孫詩瀲早就藉着房內的燭光,依稀辨出了紅袍樓主的容顏,“我好像見過她。”
“樓主這話說得,倒真像是秦淮河那些登徒子看臺上的花魁一般吶。”謝問生謔笑道:“這裏燈光幽暗,你估計連她的容貌,都還沒完全看清吧。何談見過?”
“不,是真的見過。或許,就是在那年的秦淮河邊。”公孫詩瀲輕輕搖頭,“不瞞先生,我從小就有些臉盲,除了個別親近之人外,對於那些萍水相逢的人,我都是憑感覺相認。在這些天相處下來,即便她戴着面紗,可我也該感覺到,她是誰了。此時不過是堅定了心中的感覺。”
謝問生哈哈笑道:“這算是因禍得福嗎?”
公孫詩瀲追問道:“所以,真的是……”
“她會帶着她過往一切的記憶甦醒,樓主不妨就等上幾日。若你們真的見過,到時候,還愁她認不得你麼?”
公孫詩瀲點點頭,繼續問道:“還有,天機樓的後門之外,到底有什麼?”
謝問生眉毛一挑,“看來,你是猜到了?”
“他身邊自有我在,即便從正門走出,絕無人敢上前叨擾他。”公孫詩瀲猶豫着說道:“除非後門外,有什麼東西正在等着他。而且是先生早就安排好的。”
“自然是他的磨劍石。”謝問生回道。
“磨劍石?”
“他想創出究極而又恢弘的一劍。這一劍可救天下,所以,還包括進了想要毀去整個天下的那個人。可我在人間走走停停已有百年,並不覺得,這天下能夠容得下如此一劍。所以,我並不能幫上什麼忙,只能靠他自己去領悟了。”
“明白了。那麼就謝過先生了。”公孫詩瀲點點頭,轉身離去。
謝問生輕嘆一聲,看向了與劍對立的紅袍樓主。
“若是一劍真得能救整個天下,那麼,這一劍就不該存於天地之間。”
“他終究會認清,這個江湖的殘忍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