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她,卻陷入了沉默。
或許真如洛飛羽所說。很多事就算是說了,她也不會懂。
她自幼便生在崑崙山上,從小到大所見到的只有一望無盡的飛雪,未曾見過世事,更不曾來過江湖,去經歷過江湖的銘心愛恨。所以有很多事,就連她也不懂,自己爲何要那樣去做,那樣去想。
就比如現在,她見了那一招“微雨燕成雙”之後,心中竟有些羨慕。
此刻的她,就像是在雪花之下幽幽獨立的孤影,看着燕子在春風中雙雙翱飛。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與那個人之間,有的只是論劍,日復一日永無休止的論劍,似乎從未有過聯手,出過一劍。
若有朝一日能與他共出一劍,該有多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這麼想。
可心中,偏偏就這那麼想了。
“她在想啥?看她這個年紀,該不會是,情竇初開了吧。”洛飛羽撩起了額前的一撮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都怪我們這合力的一劍實在是太暖了。暖得讓不曾見過春天的仙人……”
“都做起了春夢。”
公孫詩瀲微微蹙眉,“臭美。”
是,我不會懂。
暮客心忽然搖了搖頭。
與其多想,倒不如快點結束,再以最快的速度趕往那個人口中唸叨了許久的應龍臺,說不定到那時,就能有與那人共出一劍的機會了吧。
“算了,就讓她傻站着吧,我們走。”洛飛羽等得也有些煩了,於是朝公孫詩瀲招了招手。
可忽至的一道寒氣,將他的手給打了回去。
“看來,神仙的春夢醒了啊。”洛飛羽折劍逆回,打散了那道寒氣。
“我只能勝。”暮客心忽然喝道,同時擡劍。
冰山寂冷,最爲世人常見。
可風吹過山間如有萬鬼嘶吼,雪花如刀般碎盡了長空的雪山險景,非特殊時節難以得見。就算有人見過,也大多數都死在了那場寒風中。
洛飛羽此刻竟有種錯覺。
彷彿這隻能在書中才能看到的雪山險景,即將就要呈現在了自己的面前了。
“想親眼看看,那崑崙大雪漫山的景色麼?”
“我的劍,便是了。”暮客心一劍落下。
這一劍,容不得天地,更滅絕萬物。
萬跡,人蹤滅!
先前聚起的暖光瞬息消散得無影無蹤,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寒冷而又可怖的冰霧,就連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就算能,也只能呼出細碎的冰屑。
洛飛羽急忙仰頭,眼神凝重。
他行走江湖時間雖然算不上久,卻託“折”劍的福,見過不少劍。
可這一劍,讓他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鋪天蓋地,襲捲而下的絕望,根本無處可藏,無處可躲。到了這種程度的寒冷,就算用上劍脈訣,只怕還沒等到將劍氣融會貫通,全身上下的血液就會被這寒意給盡數凍結。
“不如,用那柄劍吧。”他身後的公孫詩瀲忽然道。
一柄劍,在他身後顯形。
正是他那日從孤山劍窟中得到的劍,號稱可將一切都給拒之門外的,絕塵悲淚。
“劍起!”洛飛羽沉聲喝道,那近乎透明的長劍落到了他的手上,哪怕浸落在了寒霧之中,這柄劍上的水波依舊在盪漾如初,似乎並未被影響分毫。
他持劍,斬向了前方的寒霧。
卻遇到了強大的阻力,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暮客心的這一招,看似劍陣,卻非劍陣。而是由她接連不斷地出劍,出劍,再出劍,用無數道密不透風且宛若雪花般狂涌的劍氣,所形成的一個,劍的世界!
像是崑崙山上的風雪!
洛飛羽閱劍無數,其中還包含了柳藏月塵不問那些堪稱劍仙的仙人劍。可在世人眼中,真正能配得上這“仙”字的,唯有此劍。
難怪,難怪,天下劍仙輩出,卻能像白鳥仙君能以仙之一字名震天下的,恐怕除他自己外就沒有第二個了。
因爲劍起之處,即是仙境。
亦是絕境!
“當得我,逢生一劍!”洛飛羽眼神變得無比狂熱。
“孤塵萬仞,仙蹟無尋。”雪霧中的暮客心聲音清冷,手上的孤寒卻仍是不停。
“你又拿什麼,來尋找我的劍?”
“既是我們劍客之間的對決,自然是拿劍來找啊。”洛飛羽出乎意料地回答了,可他回答的卻又是那麼的簡單,簡單到令人難以反駁,“的確是稱得上是至仙至絕的一劍了。”
暮客心一愣,“你看到了?”
“自是看到了。”洛飛羽點了點頭,眼底血光涌現。
“看得到,並不代表你尋得到。”暮客心輕輕躍起,便又是十餘道劍氣,孤寒所過之處,劍花明暗,寒氣森森。
若仙影迎寒獨立,孤獨縹緲。
或許在這“萬跡人蹤滅”裏,也本該只有她一人。
“只是,可惜了啊。”洛飛羽扭頭,笑着看向了公孫詩瀲。
“她心中,還藏有着纏綿不清的糾葛。”公孫詩瀲收回了玉笛,輕輕說道。
“太可惜了!這一劍最忌諱的就是情啊。”洛飛羽冷笑一聲,持劍而上。
凌於半空的暮客心微微俯首,看着在寒氣中往來無阻的洛飛羽,竟少有的笑了。是啊,她心中既有着牽絆,那麼,便不再孤獨了。一個不孤獨的人,如何才能使好這孤獨的一劍呢?
“心中無女人,拔劍自然神。”洛飛羽大吼大叫,進而揮劍,“喫我誅仙一劍!”
公孫詩瀲臉色微微一變。
暮客心也攬過了一道寒氣,想要朝着洛飛羽揮下。
“可我心中,有啊。”洛飛羽點足後掠,退到了公孫詩瀲的身邊,那柄絕塵悲淚竟化爲了一道淵潭,將二人籠罩在內,絕去了漫天寒氣。
武當劍法,離淵。
暮客心瞳孔一縮,“你!”
“哈哈哈,你未曾見過江湖,不瞭解江湖之事,自然也就不瞭解江湖人的無恥行徑!”洛飛羽笑得很是得意。
公孫詩瀲撲哧一笑,“厚顏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