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衆生相了啊。”睡夠了的蕭皓琛將雙手攏在了袖中,笑盈盈地看着下方。
“蕭掌教莫非在山上不看相麼?”他身下幾個臺階的莫問東身子站得筆挺。
“凡人之相,自然還輪不到我來看。”蕭皓琛自信一笑。
莫問東微微側首,“那掌教看的是什麼相?”
蕭皓琛卻答得有些玩味:“當然是仙人相。”
“蕭掌教。”已有一名面容儒雅的中年灰衫道人認出了他,上前來行禮。
“是趙長老啊。素聞蜀山勤修仙術,只爲入世降妖,怎會來京城趟這渾水?”蕭皓琛打了個哈欠。
趙道人沉吟片刻,笑道:“江湖之上,朗朗乾坤,已無妖邪。我等閒賦在山中,實不忍見蜀山走向沒落。好在當今聖上聖明,相邀我等入京行禮神之事。”
蕭皓琛點了點頭,“還真是不錯的說辭。”
趙道人只得岔開話題,“對了蕭掌教,三年前貧道曾與你神遊千里,下過一盤殘棋,可自你入宮後,我們便未曾再見過了。不如等罷了祭典後,你我再將那年的殘局了了,如何?”
蕭皓琛搖了搖頭,“不配。”
趙道人聽言一愣,隨即失笑道:“蕭侄哪裏的話?我浸淫棋道雖有多年,可你自小在鬱胤那進修塵微天弈,論棋技,你我已是不相上下,你又何必自謙呢?”
“趙長老你怕是沒理解我的意思。”蕭皓琛嘴角微微上揚,“我是說,你不配。”
趙道人先前那溫和的笑容,都在這一瞬間消失了。
“你已不值得我出手。哦不對,別說你了,芸芸衆生,已值得我出手的已然不多了。”蕭皓琛仰頭看天,“所以,我這一聲不配,是不是說得理所應當?”
好在趙道人是出了名的脾氣好,並沒有因此動怒,“那麼,是趙某掃興了,告辭。”他剛說完後便想轉身離去,可就在這時,一衆金甲衛軍擁簇着金龍玉輦,朝着這邊緩緩行來。
“陛下到——”臺階上的白眉太監終於等到了這一刻,朗聲道。
“參見陛下!”場中衆人急忙垂首行禮,齊聲高喝,其勢如同山海。
聖駕上的帝王隔着幕簾看着這一幕,高擡起雙臂,“諸卿,以及江湖來的諸位,請平身吧。”
“我們的這位皇帝,也是印堂發黑,像是將有血光之災啊。”蕭皓琛饒有興趣地看着隨風飄蕩的幕簾,冷不丁冒出了這麼一句。
“蕭侄!”先前被蕭皓琛奚落的趙道人急忙低喝。
蕭皓琛垂首瞥了他一眼,笑道:“趙長老你也別得意,依我所見,血光之災,就連你也在所難免!”
趙道人轉過頭正欲駁問些什麼,卻被蕭皓琛給打斷了,他笑着擺了擺手,下意識看向了遠處,“別看了別看了,今日就算是我,也躲不開這離譜的血光之災了。”
“普天之下,莫非棋局。又有誰,能夠從中逃脫呢?”蕭皓琛幽幽地朝邊上的莫問東望了一眼。
滿臉嚴肅的莫問東微微皺眉,“蕭掌教,還請肅靜。”
蕭皓琛聳了聳肩,一甩拂塵,“那便肅靜。”
“掌教師兄此刻的心,應該很不肅靜吧。”應龍臺外的莫皓宸看着臺上,幽幽說道。
清胤搖了搖頭,朝裏邊走去。可走到一半卻發現莫皓宸沒跟上來,便轉頭問道:“怎麼了?”
仍站在原地的莫皓宸笑出了一口白牙,“師叔,這個類似的祭典,在武當山都沒少參加,參加得我都煩了。要不,我還是不進去了吧。”
“你不是向來最喜歡這人多的場面嗎?”清胤無奈道:“上次君山祭劍大會,也不知是誰一直嚷嚷着叫我帶他去麼。”
“我只是覺得,還沒到與他見面的時候。”莫皓宸淡淡道。
清胤一愣,“你是說,那個人?”
莫皓宸點了點頭,“何況,我還有事未了。”
清胤忽然覺得面前的莫皓宸讓他感到有些陌生,卻也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好。”
臺內的莫問東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他那一向顯得有些漠離的目光也跟着變得溫和起來。他擡頭看向了臺外,卻發現,自己所看的位置,空無一人。
暮淮王府。
言靜臣正坐在房內,正想着不出席祭典的說辭。
“在想什麼呢?”忽然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
言靜臣嚇得一個激靈,看向窗外,“是你?”
“是我,我又回來了。”莫皓宸從窗外的枝椏上跳到了屋中,昂首挺胸。
言靜臣看着這小童那凜然正氣的樣子,忍俊不禁,“小道長,可有什麼東西落下了?”
“當然是我師兄啊。”莫皓宸負手而立,走到牀邊。
言靜臣惑道:“可他未曾醒來。”
“那我便幫他醒來。”莫皓宸伸出一指。
“我有一指,助他登仙。”
言靜臣嚇了一跳,登仙登仙,放在個別地方可是死的婉辭啊。這小道童,莫不是那位掌教派來殺慕容的?可還未等他有所反應,小道童便一指戳在了慕容皓月的眉心。
“仙人指路!”莫皓宸喝道。
氣氛頓時就凝固了。
就連起身想要阻攔的言靜臣也停在了原地。
“誒不對啊,我好像還算不得仙人呢。”莫皓宸嚥下了一口口水,“祖師爺在上,是小道我大言不慚了,懲治就不必了。不過,若是一個凡人要助別人登仙,該怎麼做呢?”
“對了對了,就該這麼做!”
“從下往上,推你上天!”他將那一指之勢分散開來,化爲了掌力,狠狠地拍在了慕容皓月的屁股上。
言靜臣笑出了聲來。
這羣道士,還真是有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