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寂寥。
慕容皓月通紅的雙眸怔怔地看着,紫霄匣中閃出的雷光,被蕭皓琛輕而易舉地夾在了指縫之間。
蕭皓琛的神情也已不復方纔的嬉笑,而是忽然變得冷漠,而孤寂。
翻臉無情。
“你雖已成仙,但你不要忘了,你這一身仙軀可是我賜予你的。此世間,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就連你自己也不例外。”蕭皓琛沉聲道:“往壞處說,你也只不過是,我在這凡世間落下的一枚棋子罷了。”
“爲什麼?”慕容皓月喃喃細語,好像是在質問,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他眼中的恨意也跟着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絕望。
“你心中只有那下賤的歌女,只有那翻涌的紅塵世俗,甚至不惜爲她放棄一切,已違背了吾輩修道成仙的初衷。身爲道魁掌門,我本該肅清門戶。”蕭皓琛狠狠掐滅了那道雷光,“可是,誰叫你是我的師兄呢?就算再怎麼樣,我也不會對師兄你下手。”
慕容皓月看着在蕭皓琛嘴角勾起的那一絲冷笑,心也跟着冷了,“所以,你就這麼對我?”
“這仙軀猶同枷鎖,天底下最大的枷鎖。有這層枷鎖的存在,你若是離開武當山半步,就註定會紛擾纏身。”蕭皓琛寒聲道:“你立志想要成爲那孤雲野鶴,我就偏不讓你如願。”
“那你又爲何要,牽連到她?”慕容皓月微微垂首,從烏雲的縫隙中望了下去,目光停留在那如同烈火般的女子身上。
蕭皓琛低頭笑了一下,默然不語。
“回答我!”慕容皓月吼道。
“雲端寂冷。師兄你大病初癒,不宜在此久遊。還請,墜雲再敘。”蕭皓琛右手收攏,腳下的墨染棋盤頓時被他盡攬於掌心中。
隨後將手一擡。
引過了漫天雨絲,凝於他的頭頂。
瞬間將紫霄雷匣那涌動之勢給壓了下去。
“故人將要重逢,師兄應該欣喜纔是。”蕭皓琛看着慕容皓月那驚異而又憤怒的瞳孔,長笑了一聲,隨後眼神一凜,“落!”
翠雲巔。
“宿命?”凌劍秋漠然重複着洛飛羽所說的這兩個字。
“師兄,我知道,你此行提劍入洛陽,是爲了要以誅帝之名,問罪整個凌家皇族。”洛飛羽看着他,“可你知不知道,在如今這個局面,你若是殺了他,下場就只有一個。”
“天下大亂。”
凌劍秋仰起頭,看着淅雨漸歇的天空。
他又何嘗不明白洛飛羽所說的這句話裏的意思。
當今聖上有三位兄弟。
其中程王遭到放逐,霄王死於君山,這兩件事,皆出自聖上之手。而身爲安瀾王的他,也正持着劍,直至御前。
而且,當今聖上暫無子嗣,泱泱梁陽,竟尚無儲君。
百年前的逆天之徵後患猶在,各地藩王諸侯割據,虎視眈眈。離上次叛亂已過數月,面對這無君之國,已足以讓他們重振旗鼓。
以及,臺下無數身懷絕技的江湖人們。
誰也不敢保證,親眼目睹陛下身死之後的他們,是會整頓秩序,還是掀起動亂。
更何況,這些事都離奇地湊到了一起。
祭壇之上。
莫問東停下了一切的儀程,面向翠雲巔,若有所思。
“於你,於我而言,亂世又有何不同?”凌劍秋微擡了擡手中之劍,淡淡問道。
“我並不想做那個爲國爲民的大俠。而且不論這世道是盛是衰,我都可以選擇避於世外,去追尋藏在心中的那片淨土。但是,恕我不能夠做到。”洛飛羽緩緩站了起來,“因爲——”
“這個天下,是師孃當年用血洗出來的!”
“爲此,你願放棄你所向往的逍遙自在?”凌劍秋淡淡問道。
“逍遙亦是我的追求。我只是不忍,眼睜睜看着它再度陷入大亂。”洛飛羽張揚一笑,狠狠抹去了嘴角的血跡。
凌劍秋也跟着他自嘲一笑,“想來是我管中窺豹了。你的劍術確實令我很失望,但是,你的心,卻沒有令我失望。很好。”
“我到底怎麼樣,從不需要他人來評說。”洛飛羽持起了折劍。
凌劍秋嘆道:“可劍心之勢,有去無回。我這一劍出了,便是終了。就像是那秋葉般,註定是要歸根。”
“所以?”洛飛羽挑了挑眉。
“抱歉了。”凌劍秋答得簡略。同時將手中塵劍再度擡起,依舊是那毫無花哨的起手之勢。洛飛羽眼中紅瞳流轉,看出了這一劍的軌跡,以及其最終指向的人。
景陽帝!
“你也妄想殺孤!”景陽帝怒道。
凌劍秋淡淡地說出了一個字。
“誅。”
隨後閉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下一劍是什麼。
“快給我傳遞內力。”洛飛羽對着公孫詩瀲低喝道。
公孫詩瀲一愣,“你說什麼?”
洛飛羽催促道:“快!”
公孫詩瀲急忙伸出一掌,拍在他的背上,很快就睜大了眼眸,“你的經脈怎麼……”
除了洛飛羽這樣以劍氣化作內力的極少數另類以外,大多練武之人都會在丹田煉出內力,而經脈,便成了維繫內力流轉變更的通道。按理來說,內力運轉起周天後,經脈便會比常人明亮幾分,宛若明燈般連構着人體各處。
她當年曾授予西河拂雪,洛飛羽的經脈,也應該符合這個條件。
可此時,洛飛羽經脈上的“明燈”竟是黯淡了下去。
就連由劍脈訣孕成的劍氣,也沒有了。
“我以脈喚劍脈,與師兄劍上的劍心拼劍落敗,便落得了經脈盡滯的下場。我這位好師兄更是半點情面都沒留,還將我劍脈訣養出的劍氣給打得半點不剩。”洛飛羽快速說道:“其他的有空再和你解釋,你現在先將內力傳我點,讓我再出一劍就行。折劍估摸着對他沒有,你傳完後再吹個笛子,咱用那柄劍。”
公孫詩瀲低着頭,將手從他背上放了下來。
“你這是?”這時輪到洛飛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