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公子看着寸寸斷裂的絲絃,再看向了周圍安然無恙的人們,心中的怒意已至頂峯。他伸手想要去拉那些裂弦,似是想要再度彈奏。
忽然有一抹寒光沒入了他的脖子。
他渾身僵了一下,便昏了過去,不再動彈。
“這一次,便到這裏爲止了吧。”斗笠女子輕輕道。
“何必?”商看着無情公子脖子上的銀針,搖了搖頭。
“哪有那麼多何必。走自己想要走的路,追隨自己想要追隨的人,從來不需要理由。”斗笠女子擡袖擦去了臉上的血跡。
商嘆道:“終是無法避免麼?”
“你們要明白,我也曾是個小女孩。不過我與你們不同。”商走到了輪椅的後方,“引領你們的是曾經的宮,而引領我的,卻是我的兄長。爲了他,我心甘情願。”
“琳光堂所成之事,皆爲了利益。可有的東西,就算是利益也改變不了分毫。”謝問生站起身看着周圍的血泊,淡淡道:“王老三,這些道理,你應該明白的。”
王清風搖了搖頭,並沒有將謝問生這句話放在心上。
忽然,他瞥見了謝問生離去的袖角。
“先生此行?”
“天機樓主既已無主,那麼,老夫也該回去暫管天機樓了。”謝問生仰起頭,那一聲鶴鳴似乎還殘餘在空。
“先生總是喜歡講大道理。”王清風轉過了坐輦,“我其實也有一個道理,想說與先生聽。”
“那我便不恥下問吧。”謝問生笑了笑,“是什麼?”
王清風緩緩遠去,“世間憾事何其多,生死的本質,便是遺憾。若每一個心存悲憾之人都能像先生這般,那麼生離死別,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意義了。”
謝問生點點頭,“受教了。”
此時,景陽帝正在一羣人的擁簇之下,緩緩下臺。
“陛下,去哪?”孔文亮小心翼翼地問道。
景陽帝的臉上盡是疲態,“回宮。”可他身邊的白監鈺旌,已不知在何時,沒了蹤影。
白馬寺。
“是他。”顧靖遙驚愕地看着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鈺偉。
鈺旌在佛像前香爐上點了三根香。
“或許,他會有你所想要的答案。”他微微垂首,似有所思。
泉都境外。
“又回到這裏了。”抱着嬰孩的女子掀開了馬車的帷幕,看着外邊的風景。
“已行有好些時日了,不妨在此歇歇腳?”車伕忽然說道。
女子點點頭,“好。”
夜幕降臨,翠雲巔上,乃至整個應龍臺。
僅有二人。
暮客心沒有離去,而是在等着凌劍秋睜開眼睛。
“爲何還不離去?”凌劍秋閉眼問道。
暮客心回道:“等你。”
凌劍秋皺眉,“等我?”
暮客心點點頭,“等你一個回答。”
“技不如人,你還想要怎樣的一個回答?”凌劍秋睜開了眼睛,眼眸中閃過了一絲劍芒。
暮客心微微垂首。
“不過,你初臨翠雲巔馭冰成歌,再將師父那天墜一劍化爲雪羽,的確是絕妙無比。”凌劍秋忽然說道:“好劍。”
“還愣着做什麼?這一劍,還沒有結束。”凌劍秋頭也不回。
客棧。
公孫詩瀲與柳藏月站在窗邊,看着下方在街邊酒桌上飲酒的洛飛羽。
“沒想到,師父竟是因此而來。”柳藏月皺眉道。
“看來,母親猜的沒有錯。”公孫詩瀲點了點頭。
“本以爲一個莫師弟就已經夠麻煩的了,可沒想到師父他老人家也未放下當年之事。”柳藏月面露擔憂:“對於師弟來說,會不會太棘手了些?”
公孫詩瀲卻搖了搖頭,“我覺得,他壓根就不會去想這些。”
柳藏月惑道:“那他會想什麼?”
“哎,一劍震天下又沒戲了,遇到的人怎麼都比我強那麼多?尤其那狗日的凌劍秋。”洛飛羽仰頭喝了一口酒,打出了一個酒嗝,“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
“算了算了。”洛飛羽像是喝得有些多了,索性就直接醉了過去。
“在現實裏不行,在夢裏應該可以吧。”他咂巴了一下嘴。
酒壺中分明滴酒不剩了,可他身上卻莫名淌起了酒香。若是有精通望氣的道士站在此處,定能離奇地看到,洛飛羽身上正漂浮着熱氣。
但是,這座城中,已沒有道士了。
“武當孽徒蕭皓琛,已持譜叛逃,爲天下道門所不容。即日起,蕭皓琛與道門永世爲敵,不得有翻身之日。殺,無赦!”
問天祭典上天極清樂章的現世,無疑在道門中掀起了軒然大波。而蕭皓琛攜譜離去後,幾乎所有道門都接到了追殺蕭皓琛的指令,皆是傾巢出動,去搜尋天機清樂章與蕭皓琛的下落。只有武當山象徵性派出了幾名弟子,參與了這場搜捕。
本來道門欲聯合前去蕭皓琛原先所在的武當討個說法,因礙於已入了仙境的慕容皓月坐鎮山中,再加上入塵世一遊的天道鎮玄已恢復了八成玄勢,道門纔不敢輕舉妄動。
可這一切,恰恰就是他想要看到的。
無名谷中,荒山敗廟。
他懷抱拂塵,盤坐在地,月光從屋頂上的破洞照了進來,照亮了他嘴角的那抹笑意。
夜闌。洛陽,劫心府。
“算是告一段落了。”劍祖又恢復了他那在竹簾之後的煮茶老者身份。
“新的棋局,就要來了。”莫問東在邊上縱觀着整個棋局,幽幽說道。
劍祖沉聲道:“新的棋局?”
“已失去了仙軀的柳藏鋒,哪怕有鞘族的鞘血加持,仍死於非命。可那身負仙笈的洛飛羽與凌劍秋,在這祭典上掀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驚濤駭浪。”莫問東打亂了棋盤,“前後反差之大,哪怕是再愚蠢的江湖人,也應該明白,這仙笈對他們來說,到底有多麼的重要。到那時,也沒有人敢拒絕這個誘惑。”
劍祖越過了竹簾,看向煥然一新的棋局,淡淡一笑。
茶煙嫋嫋升起。
莫問東接過了他手中的茶,一飲而盡。